第十二章
「很好,乖。」他抬手摸摸她的頭,轉身欲走,她拉住他的衣角,他回過頭,飄浮在空中的大白鯊造型氣球,鯊魚頭撞上他的後腦勺,他嚇了一大跳,扭頭看是什麼東西撞上他。
她也注意到那個看起來有點滑稽的飛行大白鯊氣球,問:「你買的?」
「怎麼可能。」他一掌拍飛那隻咧嘴大笑的大白鯊,公佈答案:「是你吵着要買的。」
「不是我!」她怒斥。
他愣了愣,勾起唇角,似乎覺得她在無理取鬧,「不是你就不是你……」
「真不是我,你別把我跟……惡靈……混為一談。」她壓低聲音警告道。
「惡靈?」他挑眉,「你真的要這麼稱呼『她』?」
「不然呢?我還要給她姓給她名嗎?」
李奇勛靜靜地不發一語。
她追問:「為何不說話?」
他走到一旁,提起桌子上的牛皮紙袋,走到她面前,將紙袋放到她手中,「收着,這是那個小惡靈挑了一個多小時要送你的。」
「送我?」她表情遲疑,牛皮紙袋上頭還綁着粉紅色蕾絲蝴蝶結。打開紙袋,她看見裏面有一本熊大兔兔大頭封面的筆記本,還有一支莎莉公仔造型的原子筆。
「這些是……」為什麼要送她這些東西?
「小惡靈說,這些是給你錬習寫字用的。」
「練習寫字?」她為什麼要錬習寫字?他說的話她聽不明白。
李奇勛嘆了一口氣,解釋道:「小惡靈說,她發現你會拿便條紙練習寫字,她還把那張紙拿給我看。」
他拿出皮夾,從夾層里拿出一張便條紙,上頭歪七扭八的寫了幾個中文字。
看見那張紙,她的臉頰瞬間發紅。
「你很想寫出自己的名字吧。」他的目光溫和,完全沒有嘲笑她如幼兒般的僵硬字跡,紙上的一橫一豎分得很開,馬字勉強還能看得出來,但纓字筆畫繁複,看起來像「系貝貝女」。
她說不出話來,臉色紅得像紅龜糕。
「來。」他指着床旁的一張小桌子,拉着她的手,往桌子移動,「你先坐下來。」
「你要做什麼?」她任他壓在單人沙發椅上坐好,像個準備上課的小學生。
李奇勛繞到她身後,將熊大兔兔格狀筆記本攤開,然後抓起她的右手,「筆拿好。」
溫厚的掌心牢牢覆蓋住她的右手,寬闊的胸膛從背後罩住她,她明確感受到他的胸膛觸碰到她的頭,髮絲貼上他身上的毛料外衣的摩擦聲響。
內心騷動無比,明明是零下的溫度,她卻覺得體感溫度像夏日一樣炙熱,脖子和臉頰都是熱燙燙的,這樣的教學姿勢令人臉紅心跳。
「專心看我怎麼教你寫字。」
略微低沉的嗓音,從上方落下,猶如被陽光照射身上的暖暖感覺,她收緊下巴,認真地看他握着她的手,一筆一畫,教她如何正確地寫下自己的名字——馬纓丹。
他的手引領她的手,在紙上寫下三個字,美麗端正的筆畫線條,彷佛那條手帕綉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順利寫完三個中文字,她眼神發亮地看着,「你的字好漂亮。」
「我小時候可是得過全國書法比賽冠軍呢。」
他握住她的手,在馬纓丹的字旁邊,寫下另外三個中文字,她看着問:「這三個字是什麼?」
「我的中文名字,李奇勛。」他用中文念道:「李——奇——勛。來,你跟我念一次,一邊寫一邊念,這樣記憶很快。」
「李——奇——勛……」她聽話的重複他的發音,他依舊握着她的手教她寫字,直到兩人的聲音完全同步,他在不驚動她的狀態下鬆開她的手,站在背後凝視她低頭認真寫着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她寫了將近十個馬纓丹和李奇勛后,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抬頭對着他說:「你的勛字下面有四個點點,我的纓字下面有三個點點,這是為什麼?」
差點被她的問題打倒的李奇勛,摸着下巴,想着該怎麼解釋比較恰當。
「中國漢字的組合有其規律,絕大部分是部首組合,有分『獨體』和『合體』。」他拿起筆將紙上的馬字和丹字各自圈起來,解釋給她聽,「你看,你的姓氏,馬,這就是一個獨體。丹同樣也是。」
她聽着似乎懂了,學他將李字和奇字圈起來,問:「這兩個也是獨體?」
他搖搖頭,「這兩個字不能算是獨體。」
「為什麼?」她還以為筆畫看起來比較少的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獨體。
「漢字的結構……一時間我也無法解釋得很清楚。不過,這兩個字在漢字裏,還能拆成其它意思。像是李這個字,上下分開來寫,還能寫出木和子。奇這個字,則是大和可。」他分別在紙上寫下新的字。
馬纓丹聽不懂那些字的意思,她只想知道那四個點和三個點有什麼涵義,再問:「你可以解釋那些點點的意思讓我明白嗎?」
「勛底下的四個點,在部首里是火的意思,就是火焰。」他盡量意簡言賅的解釋,「系同樣也是部首……唔,大概有種牽挂的意思。」
聽他「說文解字」后,她臉上明顯閃過一抹失落,似乎是和她期待中的解釋不一樣。
李奇勛雙臂環胸,走到她面前,低着頭問她:「你很想學中文嗎?」
他審視着她的面容,她的眼神全因他一句話起雲彩,不由得回想他們第二次相遇的情景。
會說一口流利中文的她,給他的感覺像一名青春活潑的高中女生,無論是神態還是說話的方式,都讓他有種遇見老同鄉的感受。後來,他帶着像孩子一樣的她逛街買衣服、陪她挑戰一般女性不敢輕易嘗試的韓國特色美食。
他本以為那是她裝模作樣的手段之一,但她毫無心機的笑容讓他幾度遲疑,若是演技,那她絕對可以拿下超過三座的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獎。
真正的馬纓丹醒來后,他本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各自分開后,她突然興高采烈地從背後沖向他,還一把將他摟住,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叔。他認出眼下這張笑容不是那名和他談起過往,像深山迷霧般的危險女子。
他想相信她的話。她或許是在馬雅神廟被當地的惡靈纏身。
但,馬雅當地惡靈又怎麼會說得一口流利中文?
難道異國惡靈都自備一台多國語言翻譯機嗎?他個人較偏向是她有人格分裂症,目前看來是雙重人格。
他跟着她搭計程回她下榻的飯店,發現她遞給司機的紙上寫着的地址,和他住的飯店是同一間,而且居然和他住在同一層。另一個「她」對他娓娓說著馬纓丹不輕易展露的一面。
他發現她的行李中有許多和他的能夠配成雙的配件:同一款的耳機、同一款的手套、同一款的情侶對錶。起初,他的內心的確有嫌惡感產生,覺得她根本是個十足十的跟蹤狂,還是異常的愛情恐怖分子。
但她屈膝跪在他面前,拿着前一晚她在紙上寫下的內容,一張巴掌大小的紙條上,寫着無數個不知從哪裏抄來的中文字和中文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