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膠囊上篇第一部分(3)
那天是公元2010年7月14日凌晨,衛士隊打開艙門時王明正用手捂着一碗湯,想讓葉紅喝了睡覺——好像那幾天她病了。一半人睡着,一半人醒着。他們身旁的一個男人正坐着看一張相片,一邊抽着煙。這時,艙門開了,一隊衛士持槍走進來,當頭的拿着喇叭喊了一句話,之後門前的一批人就緩緩地站了起來。聽不見的人則議論紛紛。這時衛士散進人群,一個跑到他們跟前說:站起來,排好隊。於是他們就站起來,人們也陸陸續續地全站了起來。他們穿上鞋,卷好床鋪,擠到已成雛形的隊伍里去。20人一排的隊伍大約10分鐘就排好了。王明和葉紅在隊伍中間靠後一點的位置,王明身旁立着一個穿風衣戴墨鏡的女人,手插在衣袋裏,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恐懼,不停地發抖。幾個衛士在隊伍周圍來回走動着,端着槍,不時用槍桿擊打凸在隊伍外面的人。他們的手握在一起,只要站起來,一直都習慣握着。發生了很多事,誰也不知道又將發生什麼。不過當手握在一塊兒時,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過一會兒,前面的隊伍開始移動,他倆也跟了上去。此時響起一陣機械生硬的咔嚓聲,艙門緩緩地向上升起,升起時,就有帶鹹味的海風吹進來。王明感到葉紅一陣哆嗦,就把她攬進懷裏。門敞開后,前排的人跟着當頭的衛士走了出去,轉個彎,沿着船體兩側的樓梯向上爬。王明知道他們將被帶到甲板上,那裏有桅杆和一大塊空地。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在那樣一個漆黑、寒冷的夜晚。甲板上已聚集了很多人,整齊地站成一個個長方塊。一些衛士在方塊的間隙里巡視,更多的人像水流一樣湧上甲板。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漸漸輕了,只剩下海水擊打船體的聲音。人們靜靜地站着,隨着船體擺動,人打着冷戰,從嘴鼻里呼出一口口白氣。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能望見很遠的地方。紫藍色的天空佈滿了閃亮的星星,不過月亮並沒有出現在它應在的位置。他們站了很久,安靜地等待,隊伍里不時有幾下輕輕的咳嗽。海風一陣陣地吹,耳朵雖然塞進絨線帽,但依然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王明看見葉紅的臉上有兩塊不健康的紅暈,呼吸有點急促,但眼睛在夜色里很明亮。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些。他記得黎明降臨到那片海是4時30分。晨霧在空氣里飄浮,天呈現出青灰色。過一會兒,青灰色里漸漸滲進橘黃,四處慢慢地亮起來。幾隻海鷗一樣的鳥出現在船的周圍,或低或高地繞着圈子。空氣比夜裏潮濕,咳嗽的人更多了。突然,王明覺得視線似乎被一面巨大的物體阻擋,那個物體彷彿伸手就可以觸摸,又像遠在天邊。開始他以為是幻覺,但隨着天色愈來愈亮,那個物體的輪廓也越來越頻繁地時隱時現。當第一縷陽光從船的左面刺破晨霧時,人群瞬間靜得無聲無息,眼淚剎那間從5000雙眼睛裏流下來。王明感到一陣巨大的冰冷向他襲來。那冰冷彷彿源自某種遠古的思緒——當地球還沉寂得沒有生命的時候,一個神在俯瞰大地因地殼運動的驅使而斷裂,山系升起、無數火山口噴發出灼熱的暗紅色的岩漿,岩漿流入大海時蒸騰起的茫茫霧氣時引起的思緒。寂寞,這陣冰冷過後充斥在亘古天地間的深深寂寞,隨着最初的冰冷過後沁入他的心脾,讓他一瞬間思維休止,不知身在何處。那是一個藍紫色的“金字塔”,靜靜地佔據着海洋和天空,周圍空無一物。海鷗在一群寂靜無聲的人群上吱吱地叫着,浮冰不時敲擊着一艘靜靜的船。他們駛向“金字塔”。即便是30多年後的今天,王明依然忘不了初見巴別塔時的震撼,以及這個震撼對他產生的影響。被帶回船艙后,人們一言不發。病着的葉紅也躺在被窩裏睜大眼睛。如果說在此之前這個劫後餘生的人群因為歷經了苦難而顯得沉默,之後就一點交流也沒有了。只有偶爾的幾個噴嚏和壓低的咳嗽散發著存在的訊息。王明與葉紅默默地躺着,默默地吃飯。這個建築帶來的荒古又冷酷的力把他們心中的幻想摧毀了。那時正在熱戀的王明和葉紅意識到或許這是最後一段在一起的日子——原本他們還幻想着舊世界沉沒和新世界升起間會出現一個空隙,他們或許還有機會改變原來的狀況——他們的手可以一直握在一起。而這個建築向他們表明,新的世界已經升起,而且比原來的更加冷酷無情。如果它要他們分開的話,他們就得分開。於是在最後的一段航程里,他們一直躺在被子裏**。圓玻璃窗外的海水由淡綠變成黑紫,又從黑紫變成淡綠,他們融合的**也越來越迫切。王明一生中從未經歷過如此有力的勃起,葉紅**時的囈語也從未那麼肆無忌憚過——神只會把這種快樂賜予那些看到盡頭的靈魂。兩個星期後的一個上午,發動機的響聲停了,他們從被子裏爬起來,在幾個持槍衛士的命令下,把一條被子裹到身上,排好了隊。艙門打開后,白色的寒冷涌了進來。船體與一塊覆了雪的土地間已架起了鐵橋。一群立在海邊的阿德利企鵝靜靜地望着他們。5電滑車緩緩地停下來。四周的灰玻璃變暗了,一排“程序終,請下車”的紅字在已變成黑幕的玻璃上來回移動。王明吸了口煙,把煙頭丟到地上,踏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