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戀人》二十二
第一次上班的感覺如進刑場。雖然昨晚已修練了個把個小時通讀《菜根譚》,什麼“功成身退,與人無爭”“橫逆困窮,鍛煉豪傑”,什麼“以失意之心銷得意之念”“損之又損,忘無可忘”已熟爛於心,及至進了校門才發現這些大智慧都是用來騙別人的,聰明如自己並不會被騙倒。好多老師都知道了我的事。或是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旁,用眼角餘光左右斜視,確定無人後方道:“教聽力省去備課的麻煩,自己想幹嘛就幹嘛,也不是壞事。”可那表情分明預示着這不是什麼好事,不可外揚;或是語重心長的以身說教:想當年自己也是這麼走過來的,苦海有邊,勇往直前;或是拉長了臉深表同情,彷彿是參加我的葬禮,我惶恐的領受,覺得自己的健在真是大大的不該;或是閃爍其詞的恭喜,說聽力課沒壓力,不用備課,實是福澤深厚。其實背地裏燒香無數,好叫此福澤不要輪到自己身上。同仁們的勸勉倒還罷了,最可氣的是連學生也一副節哀順變的表情。不斷有學生問我教哪個班級,待到我回答:“只教聽力時。”嘴角一撇評論道:“教聽力多沒意思啊,還是教課好。”我恨學生把實話說出來,勉強應對道:“教課也沒意思,你們並不聽話。”學生向來輕視聽力,想來也不會對我高看,心裏禁不住地抽痛。哭喪了幾日臉后,聽力課的優勢顯露出來。我好比從垃圾堆里尋到尚可用之物,精神為之一振。不考試,沒有競爭,身心的愉快與教課時拉緊的神經不可同日而語;教聽力不必有什麼雄才偉略,聽力於我就好比孫猴子於如來佛,休想翻出我的手掌心。雖說在財政上有所損失,然我是個清高的人不會為身外之物費神,所以早把不快拋到爪窪國里去了。整天不是看閑書以陶情,就是寫文章以傳世。自在的不像我過日子,倒像日子過我。華彩的日子就比我來得苦了。因為沒有愛情只好用錢老的話安慰自己:兩個人結婚不需要什麼偉大的愛情只要彼此不討厭就足夠了。可是心裏又對海市蜃樓般的愛情放不下,遂把錯推到林黛強身上。若不是他的溫柔體貼和財禮牽絆着,自己何至於如此的決斷不下。所以開始討厭林黛強。我為黛強嘆命苦,他自己怕是還做着齊眉舉案的美夢呢!一日,華彩又把進展向我稟報,愁眉不展道:“還是老樣子,他想保持情人關係。”“你同意啦?”“當然沒有。我才不會傻到二女共事一夫呢!要在一起就得光明正大。”華彩的氣宇軒昂片刻又萎靡下去,“可是他並不肯離婚。”這倒是在意料之中。有哪個男子肯為一個女人放棄另一個呢,他們所想的不過是一箭雙鵰,一網打盡罷了。我放下心來,這男人的自私就是華彩的安全盾牌,“你瞧,如果他的愛不足以使他離開妻子奔向你,這種愛還有什麼意思呢?”“可是他又說如果我同黛強解除婚約,他就會考慮離婚。”“這算什麼!”我氣這男人的卑鄙,“跟女人如此的講條件也配做男人。華彩你千萬———”我住了嘴。華彩絕望地瞅着我,眼睛裏快滴出血來,“除了他也許這一生我不會再愛別人了。”我懂了,男人的可鄙會刺痛愛他的女人的心,女人卻不會因此減少一絲一毫的愛。愛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我不再傷華彩的心。“那麼你就先退一步嘛,你又沒結婚,只要他先離婚,你就跟着他。只是你捨得林家的富貴?”華彩雙眼放光,“跟着他吃糠咽菜也行。什麼房子,汽車我才不希罕呢!我就這麼同他說。”我苦笑着點頭,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道:“你見過他的妻子么?”“沒有。好像是個中學老師。”“你應該先見見他的妻子再下決定。”我暗想如果那個女人比華彩遜色倒還罷了,如果強過她,這次第怎得一個苦字了得?男人的移情遠不如另一個如花美眷對女人的傷害來的刺骨。“我不想見她,她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華彩高昂着頭,理想中那個女人定是個麻臉塌鼻的惡婆娘。被這點想像刺激着,華彩登時神采飛揚。再見到林黛強時,我仔細地把他的模樣看了個夠。想以後遇到類似模樣的人好有個心理準備:這種人的命怕是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