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我在毛澤東的時代里(5)
突然一跤摔到地上,我從睡夢中驚醒了,原來到了一個大站,有的人下車了,車廂里開始鬆動。我們活動活動麻木的四肢,終於走出廁所的門口。一站又一站,人越下越多,我們竟然有了一個座位。我們開始活躍起來,決定再吃一隻雞。我的夥伴自告奮勇下車去買雞,我批准了。我們倆中我是“首長”,我一直當“首長”。火車到了一站,她下去了。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等着她的歸來。我的意識開始朦朧,看到她笑容滿面地坐在對面,遞給我雞大腿,我們風捲殘雲地吃着,一個雞骨頭卡在我的嗓子眼兒,我拚命地咳着,想把那塊骨頭咳出來,突然我咳醒了。火車正在風馳電掣地行進,而我的夥伴不在!我想到她可能會跟我捉迷藏,嚇嚇我,像我們在學校時常做的那樣。我開始找她,我貓着腰一個座位一個座位地找,想找到她后突然抓住她嚇她一跳,叫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78、姐姐找妹淚花流可是,車廂里沒有。我直起身來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我開始慌了。我走過一個車廂又一個車廂,看不到她。我開始大喊她的名字,沒有人回答。我的喊聲越來越凄厲,越來越悲慘,我走到兩個車廂的交接處,哭了起來。我嚇壞了。我畢竟還不到十二歲啊!我又孤獨又害怕,也不知道現在是中國的什麼地方,更不曉得我的夥伴是死是活。我們的零用錢還都在她的身上,此刻除了哭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有人從車廂經過,我趕緊抹一把眼淚,止住哭聲。紅衛兵怎麼能哭?不是說戰士在戰場上要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嘛。我回到座位,仔細分析“敵情”。我想起了這趟車是開往南京,她一定是耽誤了時間,沒有趕上火車,離開我她一定也很着急,孤獨無依同我一樣。她一定會找我。來往的車輛很多,要坐上後面的車不困難。我決定到南京去等她。火車到了南京。雖然明知道她不可能比我先到,還是不甘心地來回找了兩遍。我撿了許多煙盒,把它們撕開,鋪平,借了人家的筆在每一張上面寫上:“×××,我在等你,見到此條后速往車站門口左邊拐彎處角落裏找我。0123。”“0123”是我們組織的名稱,我們組織一共只有四個同學,一個胖一些,所以“0”代表是她。我又瘦又高,像根麻桿兒,因此我是“1”。“2”是我們一個彈琵琶的同學,她走路一扭一扭的,我們叫她“胖鴨”。“3”是另一位戰友的代號,她略略有些駝背,像一隻蝦米。我丟失的夥伴臉蛋圓圓的,身體圓圓的,所以她就是那個“0”。我將這些煙盒紙四處亂掛,沒有漿糊,只有卡在大字報或是標語縫裏,我沒有忘記女廁所的“女”上面也插進去一張。我要布下天羅地網,免得她瞎目合眼地看不見。我回到我的拐角處去等着。又冷,又餓,又傷心,又凄涼,又擔心她,百感交集。我想如果找不到她我絕不能活。我坐不住,又開始“搜索”。一邊放眼四望,一邊檢查我的煙盒紙是否完好。我正把我的煙盒紙再插回大字報上或者標語裏,遠遠地,我看見一個人急匆匆在往門口走,不停地東張西望,手上拿着一張煙盒紙:我們的接頭暗號!就是她!她還抱着一大堆東西!我百米衝刺到她背後,一把抱住她,我們又跳又叫,像闊別幾十年的老戰友重逢。79、第一次徒步串聯然後,我們響應**的號召,進行徒步串聯。經過研究之後,我們決定從成都步行到西昌。我們走啊走啊,走了好幾天。幾天的時間對我們來說彷彿經過了一個世紀,我們丟盔卸甲,衣服沾在身上,幹了的地方全是出汗以後一圈一圈的鹽印,鼻子眼兒、耳朵眼兒、睫毛上、眉毛、頭髮上全是灰塵,嘴裏裝滿了沙子,往地上一吐全是黑痰。我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小老太太和小老頭,西昌還不知道在哪裏。有一天我們迷了路,走進了一個山谷。天越來越黑,最後黑成一片。山風嗖嗖地吹來,鑽進了我們汗濕的衣服,凍得我們無處藏無處躲。我們累得扔掉了所有的東西,甚至連身上帶的照片都想扔掉。我們走啊走啊,還是走不出山谷,最後竟然走回到原來的地方。我們也沒有帶指南針,再說帶了指南針也看不見,因為我們沒有火柴。周圍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我們摸索着走在一起,背靠背坐下來。我們都沒有了主張。大家又冷又餓又怕,不知道會不會有狼和老虎從山上下來,或是草叢裏爬出蛇來咬我們。我們屏住氣,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突然有一個同學小聲唱起來:“抬頭望見北斗星……”然後有人跟着唱:“心中想念**,想念**”,我們開始齊唱:“迷路時想你有方向,黑夜裏想你心裏明,黑夜裏想你心裏明。”我們一邊唱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唱,敬愛的**啊,您在哪裏?來救救我們吧!您知道我們在想您嗎?我們不敢停止,一直唱下去。唱完了《抬頭望見北斗星》再唱《遠飛的大雁》,唱完《遠飛的大雁》再唱《北京的金山上》。我們哭了唱,唱了哭,一直唱到天明。後來,一輛卡車開來,我們全體手挽手站在路當中,攔住它的去路。我們發揮紅衛兵的威力使它停下,坐上卡車一直開到西昌,半途而廢了我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徒步串聯。80、喜歡我因此對我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