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我在毛澤東的時代里(1)
68、考上了四川音樂學院附中我見過兩次**。一次他站着,一次他躺下。一次他在**城樓,接見我們外地來的紅衛兵;一次是在**紀念堂,我排隊瞻仰他的遺容。每個人都說,初戀最令人難以忘懷。我追尋記憶的蒼茫大海,找不出我的初戀。在我的少女時代與青年時代,我最熱愛、最崇拜的男性是**。我把所有純真的愛情,全部的憧憬和希望,都奉獻給了他,我對他頂禮膜拜。**,他擁有我全部年輕的愛!我一開始唱歌就會唱《東方紅》,我知道父母的同時就知道**,我當紅小兵時就會把**語錄從頭到尾倒背如流,我用**思想武裝頭腦,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們用**的話打嘴仗,我驚人的記憶力和伶牙利齒經常使我的“敵人”大敗而逃。我一有問題就在**的書里找答案,連我家養的小雞失蹤了我也遍尋他老人家的話以期得到幫助。後來,小雞很快回來,這當然歸功於偉大英明正確的**。小時候和同學們一起玩、打架、做遊戲,唯一的法律和信譽就是“向**保證”。只要敢向“**保證”,哪怕他說“剛才從火星上下來”,大家也會信以為真。當然,每個說“向**保證”的人,也是絕不會拿這句話亂說的。我對**是這樣的崇拜、這樣的熱愛,感情純潔得可以說毫無一星半點雜質。我逐漸長大懂得人事,當我第一次知道男女之間生孩子的秘密時,在恍如五雷轟頂的震動中我首先想到的是:“難道**也這樣嗎”?當然,我立刻就會打消我對深深摯愛的領袖的褻瀆。從影前我曾就讀於四川音樂學院附中,剛進校時才十歲多一些。我們這個年級只有我們這一個班。我們班只有29個學生,全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在招我們這一班以前,音樂學院附中初中已三年沒有招生。當我們頭上打着大蝴蝶結,繫着紅領巾,穿着連衣裙,像一群小鳥飛進音樂學院的庭院時,西南最高音樂學府歡騰起來。大學的大哥哥大姐姐們都圍上來,摸我們的頭,看我們即將學琴的手,對我們喜愛備至,誇我們,此起彼伏地驚呼:“太好了,真是祖國的花朵!”在我們招生的那一個月,音樂學院盛況空前。全國一共只有七所音樂學院,西南只有四川音樂學院這一所。來自各地的小文藝天才們站滿了招生辦公室的屋裏屋外,排成長龍,鮮艷的紅領巾和衣裙組成了五彩繽紛、朝氣蓬勃、春色盎然的苗圃。考音樂學院可說是過“五關”斬“無數”將。開始面試,就刷下去一大批;接着初試,又刷下去一大批;再是複試,再刷下去一大批;然後是文化課考試和口試,又刷下去一半。篩來選去,留下我們29個幸運兒。我考試的時候正在生病,和別的小孩不同的是,我沒有家長陪同,每次來去都是我一個人。我在小學裏各科成績都是班上第一名,班主任已和爸爸媽媽商量好,不同意我考文藝院校,而竭力主張考重點中學,拿班主任的話來說,以我這樣優異的成績學藝術太可惜了,應該學理工科。可是學文藝是我與生俱來的理想。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舞蹈,在小學和少年宮我都是舞蹈隊的隊員,可是我畢業那一年舞蹈學校不招生,我只有報考音樂學院附屬中學。我每天同爸爸媽媽軟磨硬泡,還時不時地大哭大鬧,把父母弄得無可奈何。加上我小時得過肺病,肺上有好大一塊陰影,我又是近視眼,考重點中學會有困難。而藝術院校比重點中學先招生,如果我考不上還可以接着考其它學校。思來想去,父母終於同意了。記得在初試時,我唱了一首歌,是電影《柯山紅日》中的插曲“君來靜靜寂無依”,複試的時候唱的是電影《洪湖赤衛隊》插曲“月兒,高高掛在天上……”記得我唱得聲情並茂,簡直忘了正在考試,主考老師突然叫“停”,我心裏頓時涼了半截,我想我一定是太糟糕了。可是我的文化課筆試和口試都考得相當好,稀里糊塗中我順利地考進了音樂學院附中。進校才知道原來老師叫“停”是他認為我已經很令他滿意了,不需要再考下去了。69、127號琴室第一天到學校,在階梯教室里,老師宣佈我們主修的專業。當時文藝界正在進行反對“大、洋、古”運動,號召走民族化道路,我們29個小孩兒有20人都學民樂。當宣佈我主修揚琴時,我聽到教室里已有嚶嚶的哭聲,原來我們所有的孩子都是喜歡唱歌跳舞才來考音樂學院的,沒想到進校後學樂器,變成樂隊了。一想到永遠不能在台前唱歌跳舞了,我也嗚嗚地哭起來。當天晚上,我們住進學院的寢室,我們都從沒有離開過家,此刻想到我們至少要有一個時期不能回家,不能見到父母,於是一個人開頭,大家集體大哭起來。我們的哭聲驚天動地,老師們都跑來了。我們二十幾個孩子抱成一團,一邊哭一邊說:“**,我們要回家,**,我們要爸爸媽媽……”那時候,我們每個小孩兒除了自己的主科以外,還都共同學習同一門副科鋼琴。一個老師教四個學生,我們排的課是每個星期一定要練滿幾個小時的鋼琴。學院裏有兩座練琴樓,全是一間一間的琴室,其中有一幢樓全是鋼琴房。我們進校后不久就聽高年級的同學說,127號室是一個神秘的琴室。原來學校里死了一個鋼琴系的女學生,她生前最喜歡127號琴室,老在那裏練琴。還說她死了以後,那架琴就時常鬧鬼,在夜裏十點鐘以後經常傳出一個音符,每隔五秒鐘就響一聲。這個故事聽得我們毛骨悚然,我們班誰都怕那架琴。可是課表上的琴室是不固定的,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練琴時間經常都會被排在127號琴室,有時還是在晚上。我們只好幾個人伴着在一個琴室里輪流練習。有一天,我正好排在127號琴室練琴,是晚上最後練琴的一個小時。從看到課表起我就開始緊張,我找了好幾個女同學陪我。我們不敢關門,一邊彈琴一邊向門口、窗外左右眺望,大家都豎起耳朵聽着門外的動靜。好不容易到了下課時間,我們手忙腳亂地收拾好琴譜,手挽着手一起走出琴室門。127號琴室在2樓,我們心驚肉跳地往下走,突然間,從樓梯拐腳處站起一個白色的怪物,白頭、白臉、白衣,全身都是白的,我們尖叫起來,嚇得尿了褲子。一位同學大喊:“我不怕鬼,**萬歲——!”我們大家一起喊:“**萬歲——!”原來,是我們班上的一位男同學,知道我們害怕,故意披上床單,臉上塗了牙粉,專門候在樓梯口,來嚇我們的。一聽到我們喊口號的氣勢,反而把他嚇了一個屁股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