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花之夢
從小到大，冥落每次在意識陷入沉睡之後都會做一個夢，一個遺忘了一切的夢，一個只有茫茫黑暗存在的夢，一個他能看到自己在那黑暗中沉睡的夢...一個反反覆復永遠都不會破碎的夢。
而這次，當他睜開眼來，看到的卻不是那深海一般的黑暗，而是一個全新的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是一片熾白的天空，純凈得沒有絲毫雜色，哪怕將最乾淨的雲彩放到其中也會讓人覺得突兀。溫暖的光芒在其中氤氳着，閃爍着，將萬物籠罩其中...冥落一時間分辨不清到底是天空蘊含著那光明，還是那光明便是一整片的天空。
這時，一股奇異的花香忽然飄入他的鼻中。他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只見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成片成片的潔白花朵，與天空一樣純凈得沒有絲毫雜色。而他此刻就坐在這片白色的花海中。
他望着這個潔白的世界一時間出了神。他在想，想那個伴隨了他十幾年的黑暗的夢，想發生在神墓中的那仍歷歷在目的一幕幕...是的，出乎意料的，這次他竟清清楚楚地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沒有遺忘任何一個片段。但他望着眼前身處的這個白色世界忽然間不想再去想那陰暗的現實，他甚至想遺忘那本不該遺忘的一切。
沒有風，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白色。他從黑暗的夢中醒來，卻又墜入了這個潔白的夢境中。
“好看嗎，這些花朵？”
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邊響起。他吃了一驚，連忙回頭看去，卻發現此刻他的身體竟絲毫動彈不得！但他還是知曉了那個和他背靠背的聲音的模樣，彷彿有着另一個他正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切。
那是一個小女孩。女孩正與他一般坐在花海中，彎着潔白的雙腿，潔白的髮絲垂在地上被花海淹沒，潔白的眼眸平靜地望着遠方，潔白的皮膚之上閃爍着淡淡光暈。而在女孩的懷中，一個嬰孩正閉着雙眼沉沉入睡。
當冥落的腦海中浮現出女孩的臉時，心中猛地一驚...女孩的面容竟與天帝完全相同！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這個女孩的外表是與天帝有多麼相似，就像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但驚訝只持續了一瞬便消失而去。雖然外表相同，但他無比清楚地知道這女孩並不是天帝，就像他面對冥源時一樣。
“好看嗎，這些花朵？”女孩那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彷彿一陣輕風吹過那白色的花海。
“好看，很好看。”冥落同女孩一樣望着遠方，輕聲回道。
“這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呢。”女孩似是在笑，但他清楚地看到女孩的神情並沒有變化。
“這是哪兒？”冥落問道。
“天界。一個與你出生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女孩回答道。
當聽到天界一詞時冥落只是覺得恍然大悟，並沒有本應浮現的驚訝。倒是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對自己的平靜微微有些驚訝。
“你是天界之源吧？”冥落再度問道。
“嗯。”女孩輕眨了一下那雙狹長的眼眸。
直到此刻再聽到這些禁忌的詞彙冥落的內心已無半點波瀾。當看到女孩的那張與天帝如出一轍的臉龐時他便已明白了這一切。
“我現在是死了么？”
“你沒有死，雖然他殺了你。”
冥落不明白女孩這句話的意思，他只知道那個‘他’是誰。
“你知道么，這裏本應是一個黑暗的夢境，卻因為你的到來變成了現在這樣。”他說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裏呢？”
“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所以借天帝殺了我時進入了我的夢中么...那麼有什麼鄙人可以效勞的呢？”
“這些花朵馬上就會消失了。”女孩說道。
冥落沒有說話。他知曉女孩的話意。
“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救救天界，救救...他呢？”女孩那輕柔的聲音里忽然湧現出濃濃的悲傷。
冥落仍舊沒有說話，心中莫名地覺得有些沉重。
“他最初是個很好的孩子呢，與天界眷屬玩鬧，和我說話，同黑暗之神遊歷三界。但自從黑暗之神命隕后他再回到天界時就已經變了，變成了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他。從那以後他再沒有理會過天界，再沒有和我說過話。”女孩垂下眼眸看向懷中的嬰孩，“即便現在他要親手將這一切都毀滅，我也未曾責怪他。但我不想看着三界因他而生靈塗炭，不想看到這美好的一切就此消失，再不想看到他因仇恨迷失了自己。所以...救救他吧，這是我唯一的願望，我想看着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樣子...”
“抱歉...我辦不到。”沉默良久，冥落緩緩說道，“從他成為真神的那一刻起，這一切的結局便已經註定了。”
氣氛沉默了下來。冥落望着那潔白的花海，女孩注視着懷中嬰孩的睡臉，時間彷彿暫停了般。
“你要相信自己呀，冥界之主。”
女孩緩緩站起身，與此同時，在二人的旁邊出現了兩道身影...那是兩個有着同等高大身軀的男人，一個身着聖光戰甲，另一個則身披黑羽絨袍。兩個男人站在那裏相視而立，在其身後，便是兩個黑暗與光明的世界。
冥落看着那兩道身影，一時間愣了神...
他認得那道白色身影，正是天帝！而那道漆黑的身影他從來沒有見過，卻知道那是誰...
冥神——那位黑暗始祖，捨棄自身輪迴將未來全部的希望押在他身上的黑暗之神！
但他並沒有關注這二人的身份，而是看着二人的臉愣在了那裏...
只見眼前的那兩位黑暗與光明的始祖相視而立，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輕很淡，卻真摯之極，在這片潔白的花海中彷彿一朵明亮的向日葵緩緩綻放而開...
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過去遇到的每一道身影：久別的長安、中域的夜、那個離散的第十班、獨自離去的尋彧……他回憶着那一張張熟悉的面龐，兩行清淚自眼角悄然划落。
“冥落...”
這時，一個深刻於心的聲音在花海之中忽地響起。冥落驚惶地折過頭去，只見冥源正微笑着看着他...在其懷中，一個嬰孩正安然沉睡。
“我們一直都相信着你。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呀！”
“拜託你了，冥界之主...請原諒我這自私的請求。”
冥源和女孩的身影相互變換着，逐漸在花海中淡去，最終消失而去......
一陣微風吹拂而過，萬千花瓣騰空而起，席捲着飛向遠方……冥落站在那白色的花雨中，目光隨之飄向遙遠的盡頭...
“啊，交給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