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6.最後的託付
冥落的意識在黑暗中漂浮着，那黑暗沉寂，深邃，一望無際，似一葉孤舟在夜空下的深海之上搖曳。
他感覺困極了。他想看看周圍的事物，卻睜不開那雙沉重如鐵的眼皮。黑暗無聲洶湧，似襁褓一般裹挾着他，他感到溫暖而又安心。他沉沉地睡了過去，不再掙扎，意識向著黑暗深處墜去......
這時
“冥落...”，沉寂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一個平淡而又熟悉的聲音。
“是誰...”，他蠕動嘴唇，似夢囈般低喃。他記得這個聲音，卻想不起來聲音的主人。他仔細地搜尋腦海中的記憶，卻一片空白。他想睜開眼去看看，睡意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而進...
不知過了多久
“冥落...”，那個平淡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顯得刺耳之極。
“你是誰啊...”，他睏倦地輕輕問道，希望那個聲音能儘快消失。
“冥落...冥落...”，那個聲音依舊在以不變的語調一聲聲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在沉寂的黑暗中盪起一圈圈漣漪。
你好煩啊。冥落如是想到，卻沒有說出來。他感到聒噪，卻又莫名地害怕那個聲音會突然消失，只剩下他一人。
就在某一刻
“冥落。”那個聲音似是在他耳邊喊道，如洪鐘一般在他的腦海中迴響不絕。
倦意在一瞬間盡數褪去。他猛地驚醒，在黑暗中站起身來。看着面前那個矮他一頭和他有着相同樣貌的小孩，之前的記憶霎那間皆數回想了起來...
“冥源！”他驚呼道，“我記得你被天帝...奪走了啊，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話說這裏是...”
他環顧着四周那茫茫黑暗，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確實已被天帝奪走。現在你所看到的這個和你交談的我是我被奪走之前留存在你腦海中的一個記憶片段。當我被天帝奪去時這個記憶片段便會自動觸發，也就是你現在眼中的這個我的殘像。”冥源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淡然。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這番話，他會毫不猶豫地認為這就是冥源的本體，那個小孩一樣的神依然存在於他體內，未曾被天帝奪走。
“是么...原來你早就預料到現在的情形了。”冥落眼中的驚喜已經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失望與悲傷。
“是的，從一開始我便已預料到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這是你我的命運。”
“命運么...原來連神也躲不開啊。”冥落輕聲說道，似在自言自語般。
“聽着，冥落，我存在的時間有限，接下來我所說的話你務必一字不落地記住。這關乎你，我，乃至整個三界的存亡！”冥源的語氣忽然變了，變得嚴肅之極。
冥落看着那張凝重的小臉，也不自覺地嚴肅了起來。
“首先是天帝的目的。”冥源說道，“天帝此次降臨至人界並不單單為了尋找你或是報當初的仇火。他的真正目的是奪走人界之源和我，然後藉由我二者的力量成神，成為三界誕生之初的伊始之神！”
“神...”，冥落細細咀嚼着這個遙遠的字眼，“那我要怎麼做呢，面對神明我又可以做到些什麼呢？”
“你必須阻止天帝！當他恢復全部的力量成神之時，一切就都完了，冥界與人界會迎來最終的末日，整個三界會徹底淪為天帝的主宰。”
黑暗中忽然沉寂了一瞬。冥源看着冥落那逐漸變得平和輕鬆的神色，眼中露出一抹不解之色。
“冥源...”，冥落低聲說道，“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
良久
“是的，你已經死了。”冥源將視線從冥落的臉上移開，望向黑暗深處。
“那你和我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一個死人又能為了這個世界做些什麼呢？”冥落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顯得苦澀之極。
“你並未完全死去，你的靈魂猶在。這一點從你現在還能看到我並與我交談便能看出。”冥源回過頭來，看向冥落那雙黯淡的眼眸，“冥落，你不會死去，死亡並非你的命運。”
冥落坐在了黑暗中，垂着頭沒有說話。
“冥落，當初冥帝以自己的生命使得冥界得以保存最後的希望，那希望便是你。”冥源伸出小手，在其手心中懸浮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晶體。黑色晶體之上流溢着深邃的光芒，此刻在那茫茫黑暗中竟如日輪般耀眼。
“這是...”，冥落抬頭盯着那小小的黑色晶體，語氣詫然。他從那晶體上能感覺到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
“冥帝曾在你的體內留下一股至純的黑暗之力。”冥源看着那黑色晶體緩緩說道，“那股力量在你初次覺醒時...也就是在北域的那片沙漠中僅使用了極少部分。在那之後我便將剩餘的力量封印在了你的體內。而現在，正是你需要這力量的最後時刻。”
黑色晶體緩緩飛出，來到冥落面前。冥落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他的親生父親給他留下來的唯一的遺物，一時間竟沒有回過神來。
“記住，這股力量雖然強大，卻只能使用一次。至於何時使用它，便要看你自己的判斷了。”
“那你呢？”冥落猛地抬頭看向冥源，“天帝會拿你怎麼樣？”
“那種事情誰知道呢...”，冥源頓了頓，“或許會死吧，被天帝奪去全部，然後失去最後一點意識，作為神卻像人類一般死去。”
冥落垂下了頭，沒有再說話。
黑暗中再度陷入了沉寂。
“冥落...”，冥源出聲打破了靜默，“現今的一切都是因我們所造成，與你毫無關係。現在看來，將這一切皆負於你肩頭的我才是最為自私與無能的。我與天帝一樣痛恨而又鄙視着人類，但到頭來其實我們與人類無異，在命運面前我們都是卑微弱小的存在。抱歉了，冥落，請原諒我的懦弱，抱歉......”
冥落忽覺冥源的聲音有些遙遠，抬頭看去，冥源的身影已經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冥源...”
他大聲呼喊，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個神明一般的小孩，卻發現並非是冥源在遠去，而是他在那片黑暗中不斷上升...冥源始終站在那裏一動未動。
“冥源...等我...等着我！你不會死的...我會救你的...絕對...絕對會救你出來的！！！”冥落看着那道逐漸消失的身影，不甘、悲傷而又憤怒地嘶吼着，聲音淹沒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在意識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一個孩子般開心的笑容，在黑暗中如同一朵向日葵般燦爛地綻放開來。
……
外界
冥落緩緩睜開了眼睛，在其左眸中，那最後一顆灰色瞳孔綻放出熾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