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似水流年
第五回??似水流年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
——《牡丹亭》湯顯祖
算是給我接風,也是為了許久沒聚的發小們大聚一次找一個由頭。我以前的朋友們為我準備了一個接風宴。
我們中的許多人選擇了海外留學。於是呢,我們的感情,多年未見,感覺的確是生分了很多。不再如兒時一般,喜歡嬉笑打鬧,喜歡無話不談。如今,我們這幫打小兒就在酒會上認識的青梅竹馬們,最終會為了各自的利益越走越遠,各自心懷算盤。
所謂的塑料姐妹花,塑料兄弟情,大概說的就是我們了。
我們這群人之間的感情呢,脆弱得就如同塑料花一般,不帶有絲毫是真實。但是呢,我們的感情又如同塑料花一般,永遠都不會凋謝。
於是,曾經每周一聚的我們,現在就連大家久別重逢的場面都變成了逢場作戲。之後,這戲一演便是餘生。
落筆寫下這段文字時,我想起了自己出國前的那個初夏。四九城的街道兩旁開滿了繁盛的槐花兒。陽光灑下,樹影斑斑駁駁得,恍惚虛假得不像話。
曾經過往的歲月迴旋在記憶的山谷之中,終將死去。
那是塵封多年的記憶。
那是多少年前死去的曾經。
那是多少年前死去的自己。
行啦,也不過就是時過境遷與殘酷的成長,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坐在我身旁的某個人大概正一邊看着我寫下的文字,一邊暗自吐槽我的多愁善感和字裏行間的矯情。大概打一頓他內心戲就沒有這麼多了。
果然,我最好的朋友,到頭來也只有林洵一個。
也只有林洵一個人會像兒時一般,真心待我。
林洵對我所有的關心與包容只因為我是顧寂,而不因為我是顧家的大小姐。
事實上,大小姐這樣的人物對林洵來說也沒有任何的價值。畢竟,我也不會像那些富商一樣,將她金屋藏嬌一般地包養起來,畢竟我們都非百合。
再者說,作為林洵唯一的朋友,林洵最怕的便是我看不起她。儘管她知道,我就是這樣驕縱的脾性,目下無塵。本就是少有被我看得起的人,而非是對她本身的成見。
林洵曾和我說過,雖然她知道自己下賤,但是她也一直都自命清高般地認為,她要比其他的妓女要高貴。因為她是顧家大小姐的朋友;因為她曾被富商包養,做了千金萬貴的二奶;因為她曾有一段純粹而美好的愛情;因為曾有一個叫做白燭的乾淨而美好的男孩子,如同珍視生命一般的珍視她。
這些,大概都是那些尋常的妓女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那份在遇到愛情時可以果斷放棄前塵另謀出路的本事,更是尋常妓女可望而不可即的。
的確是這樣的。
只是可惜,林洵不是那個被命運所眷顧的人。
其實,良人與妓,都是林洵。
“顧寂,這周末的酒會你去嗎?”兒時的好友周瑾瑜問我,這丫算是我的發小,也是我和朝顏最好的哥們兒。
我看着這個當初弔兒郎當的閑散少年,如今,睿智的目光透過金邊眼鏡,鋒芒畢露。
我笑了笑,說道,“當然。而且,這一次我會以顧氏集團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出席。”
很顯然,我這句話剛說出口,便能看到在座的各位眼中閃爍出了一絲算計的光芒。
於是,那場酒會,我們好似回到了最初。我們像兒時初次見面那般,相互介紹着彼此。只是這次的自我介紹,從“你們好我叫顧寂,很高興能和你們成為朋友。”變成了,“大家好,我是顧氏集團的副董。今天我很榮幸和各位見面,也非常期待我們的長期合作。”
我也看得到別人眼中對於時過境遷的感嘆和唏噓。我也看得到,他們眼中對於友情的惋惜。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並且,我們也沒有朝顏那般可以放下一切,追求自由的勇氣。
我們中的多數人都是被束縛着的,但是同時,我們自己也逃不開紙醉金迷。我們不想辜負父母的半生心血,我們也不敢經歷白手起家的打拚。
所以,我們作繭自縛。
所以,我們空自嗟嘆。
所以,我們終究還是沒有勇氣逃離開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
酒席間推杯換盞之間的交談客套而疏離。他們對我我稱謂也從“顧寂”,變成了如今的“顧小姐”。甚至是更加疏離的,“顧總。”唇齒之間,帶上了幾分金錢的味道。
沒來由的,我卻想起了朝顏。
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甚至說,在朝顏出國后,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沒有再見過朝顏。
他似乎就以這樣的方式,以一種無需告別的姿態,徹徹底底的退出了我們的圈子。
我甚至開始暗自慶幸,我曾在那個漫天花火的夜晚睡在了朝顏的床上。不然,也許今天的我便會發現自己竟然連一個懷念朝顏的借口都沒有了。
雖然我並不知道,我是否應該以這樣的方式,或者說,是以這樣一個不堪的方式去回憶我與朝顏之間的故事。
那天晚上的酒會結束我,我拉着林洵去酒吧喝酒。我好像很多年都沒有那麼醉過了,只記得我將自己的鼻涕眼淚如數地抹在了林洵的裙子上。我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罵著朝顏。大概就是一些諸如,“朝顏你這個渣男,你丫不是說你喜歡我嗎?為什麼睡了我還要離開我?”這樣的話。
果然,我當真是喜歡朝顏的。
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年了,我依然能清晰地記得他乾淨而澄澈的眉眼。
只是,我並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朝顏會不會再次站在我的面前,用無比炙熱的目光看着我,對我說,“顧寂,我愛你。”
亦或是,我會不會愛上另外一個男孩子。我站在他的面前,聽他說,“顧寂,我愛你。”
也許,到了那時,我會笑着對他說,“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