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芳華絕代
第十五回???芳華絕代
我和周瑾瑜都喜歡看夜景。
周瑾瑜許久不喝酒了,除非夜深得正好。月亮是牙是輪不重要,有或沒有也不重要。我們從夜三里的酒吧出來的時候,路燈亮得恍惚朦朧。
我們總是喜歡在那樣的夜裏結伴壓馬路,吞食着空氣中殘餘的霧霾和汽車尾氣。
我們學着那些無依無靠的北漂仰望或俯視着燈火通明的北京。我們也學着他們的樣子,說上一句,“北上廣容不下肉身,三四線容不下靈魂。”卻除了嗤笑一聲,便再抒發不出任何情緒了。
後來,我們才明白,這個世界真的不公平的,也無非就是“可能有些人畢生的苦難在另一類人的眼中,僅僅只是一些笑話。”
我喜歡和周瑾瑜一起廝混。我和他沒有談戀愛的時候我們便一起廝混,在一起之後我們繼續廝混。我們擁抱接吻上床,以謀求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愉悅。
我認識周瑾瑜的時候,我還尚未認識朝顏。那時候我常常說,“我要和世界上最偉大的文人談戀愛。”
我覺得,我的成長就是一部墮落史。大學畢業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根正苗紅的文藝女青年。
我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看紅樓夢了。小學讀張愛玲的愛情小說,去北京人藝看話劇。到了初中,我看芭蕾舞劇和歌劇,也聽京劇和崑曲,偶爾還能唱上幾句西皮二黃。我用整個高中三年讀完了《人間喜劇》,也常常去百老匯看踢踏舞。
後來我去英國學戲劇文學,讀了莎士比亞的很多原稿,也去劇院看了原汁原味的四大悲劇。也曾去日本看了寶冢歌劇團的《凡爾賽玫瑰》。
然而到了現在,我便只去德雲社聽相聲了。並且我甚至認為,我上學的時候看了那麼多的戲劇,還不如聽聽相聲呢。至少還能圖個樂兒。
我這個人果然是俗了。
我寫的小說也從“眾生何罪何辜?”變成了,“她沉寂在肉慾之中,夜晚的她沒有愛情。”
我和周瑾瑜說,“我覺得我從一個作家,變成了一個會寫漂亮句子的流氓。”
周瑾瑜十分同情地看着我。他告訴我,他也是從這種狀態走出來的。
於是後來,他便再也沒有寫過任何東西。他終於聽了他媽的話,學了金融管理,沉浸在了被高數折磨的痛苦之中。
我一直都替周瑾瑜感到可惜,學高數還不如寫東西呢。
我喜歡喝清晨的粥,也喜歡喝深夜的酒。
但我卻實在是不喜歡夜三里的喧鬧。我喜歡那種復古的小酒館,沒人打架鬥毆,也沒人賣淫嫖娼,沒人蹦迪,也沒人吹氣球。每天傍晚,駐唱的歌手抱着結他,唱水木年華的《一生有你》,也唱張國榮的《芳華絕代》。紙醉金迷倒也是乾乾淨淨的,恍若民國時期的十里洋場。
周瑾瑜則不然,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大俗人。
他喜歡紙醉金迷,也喜歡物慾橫流。他喜歡夜店中的重金屬和鋼管舞,也喜歡那些舞女遮掩在俗不可耐的漁網襪中的白嫩的大腿。還美名其曰“大俗即大雅。”
呸,什麼玩意兒啊。
於是當天,我就着“你究竟看過多少女人的大腿”這個話題對周瑾瑜進行了嚴刑逼供。
周瑾瑜這廝跪在沙發上,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痛徹心扉的樣子。我見了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