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帶你回家
H市。
陽光正好，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爽利清冽的秋風。
韓露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站在花壇邊，望着對面那站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兩個人，卻覺得腳下像是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些樣，一動也不能動。
在她對面，吳氏集團的大門外，西裝革履的何寧正和一個身材姣好，面若芙蓉的女子有說有笑。兩個人並沒有做什麼，卻能讓人清晰地感覺到兩個人之間，再容不下其他人的氣場。
韓露獃獃地站着，原本拂面而來的清爽秋風，在這一刻竟有些寒涼，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抬腿朝兩個人的方向走過去，心裏還隱約帶着一絲期待，只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事實並不是自己看到的那個樣子……
何寧和歐雨霏相談正歡。他看着面前這精緻女孩眼中由衷的歡喜，在心中便為自己的演技驕傲了幾分。從小在村子裏，他就知道，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就是結婚，也一定要找一個配得上自己的女人。
從前在村裡，上了大學的只有他和青梅竹馬的韓露，兩個人那時候也是情投意合，他也是真心喜歡韓露的。
可是他們到了Ｈ市，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周圍的一切清楚明白地讓他意識到，像他們這樣沒有背景，沒有根基，甚至沒有歸屬的人，在這個城市裏，除非找到一個好的靠山，否則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出路的。要麼就在這地方兩個人一輩子蝸居，要麼就各自飛，找到一條更好的出路。
因此，在Ｒ市集團老總的千金向他示好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甚至是卑躬屈膝地貼了上去。
別人說什麼都不要緊，只要他自己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只要他能踩着所有的踏板一路向上，就夠了。
韓露眼看着他向面容姣好的千金小姐獻殷勤，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為了他，她不辭辛苦地在城市和鄉村之間來回奔波，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她甚至甘願放棄更好的待遇，離開她所在的公司，換了一家條件不是那麼好的公司……。為了照顧他生病卧床的母親，她甚至辭掉了自己前景正一片大好的工作，甘願回去農村呆了一段時間。
她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之間，一定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哪怕他們現在連一間房子都買不起，可是她還是相信，他們會有很好的未來，總會有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會有屬於自己的可愛的孩子……
韓露深吸了一口氣，將快要涌到眼睛裏的熱流給逼退，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狼狽，咬着牙，向他們走了過去。
何寧正同歐雨霏說著什麼事情，歐雨霏臉上還帶着笑容，看向他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戀慕。
“何寧！”韓露的聲音響了起來，停在何寧耳朵里，他頓時僵住了。
韓露已經三步兩步向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她穿着一身簡單的工作裝，裁剪不合身的套裝讓她看起來有幾分老氣，並沒有精心護理過的頭髮看起來也彷彿有幾分邋遢。
何寧的眼神輕飄飄在她身上過了一下，就很快又轉回了妝容精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漂亮的洋娃娃一般的歐雨霏身上。
“我不認識她。”他臉上掛着一絲體貼的笑容，迎着歐雨霏有些詫異的神情，“霏霏，我們進去吧，下午的工作時間好像快要到了。”
韓露眼看他用那樣看不認識人一般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就轉過臉去，帶着那個女人準備走開的身影，心中半是急切，半是憤怒。她一把拉住了何寧的胳膊。
“何寧！”韓露大聲喊道，“你怎麼敢說你不認識我？你忘了嗎，我們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我前兩天還在你家裏——”
何寧猛地甩開了她的胳膊，向她看過去的目光里簡直帶着幾分嫌惡。
“這位小姐，”他的聲音里幾乎沒有什麼起伏，就是簡簡單單的陳述，帶着一絲讓人不寒而慄的冷漠，“請你自重。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韓露愣住了。她那張素麵朝天，卻依然能看出五官精緻的小臉上，顯出一絲震驚來。
“何寧……”她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祈求，伸手去拽何寧的衣袖，“你為什麼……”
“你認錯人了吧？”何寧的聲音冰冷了下來，看着韓露的目光裏帶着一絲慌張，更多的確實嫌惡和憤怒，“你要找人，也不要像沒有目標的瘋狗一樣，隨意攀咬吧？”
他說著，一把推開了韓露，轉向歐雨霏的時候，目光里卻已經帶上了化不開的柔情。
“霏霏，我們走。”
他擁着那嬌小的女孩兒走進了公司大門，連一絲餘光也沒有留給失魂落魄的韓露。
韓露怔怔地站在吳氏集團的公司門前，心裏一團亂麻，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無數種情緒和無數種心情在一瞬間從她臉上劃過，一時是何寧那張緊繃到猙獰的臉，一時又是那女孩青春洋溢，微微帶着幾分天真的面龐。然後是何寧家裏那卧病在床的母親，一時之間又是村裡那些淳樸的笑臉……
“韓露和何寧都是有出息的，他們兩個前途不可限量，以後肯定也會在一起啊。”
“咱們村子裏竟然就出了兩個大學生了，以後這兩個肯定是一家人啊，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大學生好啊，再生幾個娃娃，一個個的以後都是大學生……”
韓露站在原地，四周人來人往，一雙雙眼睛都朝着她的方向看過來，帶着輕蔑或鄙夷或同情或困惑的目光，她卻恍若味覺一般，絲毫都不在意地站着。甚至並沒有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淚流滿面……
“何寧……”她低聲又喊了一邊何寧的名字，終於蹲下身來，痛哭出聲，“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我那麼用心經營的感情，在你眼裏卻是這樣什麼都不算，什麼都不是？
為什麼你能這麼絕情？
無數種念頭和感情在她心裏發酵，一閃而過，又順着她臉上的淚水漸漸落了下來，一滴滴落在地上。
韓露抽泣着，腿腳發軟地蹲下來，將自己環了起來，盡量讓自己感覺暖和一點，卻也並沒有什麼用。
好冷。那種冷的感覺是從心底生髮出來的，帶着滿滿的絕望，讓她整個人，都像是在深冬天氣里被浸泡在了一池冰水之中，整個人從內到外地像是被凍住了一樣，連利器也漸漸地沒有了，只能坐在了地上。
她將頭埋得更低，彷彿這樣就可以讓旁人，一直向這個方向看過來的目光屏蔽掉一樣。
不要再看着我了，不要再看着我……
韓露在心裏暗暗地想着，張了張嘴，卻又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將頭埋得更低，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的狼狽樣子少被別人看到一些一般。卻不知道這樣看起來，更顯得她整個人都像是雨天裏被打濕了翅膀的麻雀，在地上狼狽地撲騰。
一隻大手驀地從旁邊伸了過來，骨骼分明，看起來穩定又帶着滿滿力量的修長手指間，夾着一張面巾紙。
韓露怔怔地看着這隻手，卻聽見一個低沉渾厚，如大提琴的男聲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起來，我帶你回家。”
韓露抬頭向那個人看了過去，臉上還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緊接着，她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