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黃天之世
太平道征北大軍，距離范陽縣三十里處，大營中。統帥二十萬大軍的大渠帥程遠志，正在宴請麾下大小頭領。
幾十名頭裹黃巾的魁梧壯漢將大營擠得滿滿當當。一個個摟着擄來的，強顏歡笑的婦人大吃大嚼。吃的滿嘴流油，喝的東倒西歪。
“哈哈哈，喝酒，喝酒！”
坐在上首處的大渠帥程遠志，好像對這一幕相當滿意。
一口氣灌掉半壇好酒之後，他高舉酒罈，紅光滿面的下手大小頭領喊道：“諸位辛苦了，辛苦！這一次我奉大賢良師之令出征幽州，各方各事都要兄弟們幫襯！
咱們一方齊心協力，好生打仗！一來是秉承大賢良師之志，建立黃天盛世！二來也為我等兄弟博一份富貴前途！”
說到這裏，程遠志哈哈大笑。同時下手處其他頭領勸酒。他的手下當然也都識趣。一邊忙不迭的喝下碗裏的酒液，一邊沒口子的吹捧程遠志。
這群人文化水平不高，翻來覆去只是那麼幾句。無非是說大渠帥多麼威武善戰，一拳頭能打死一頭牛，或者能舉起幾百斤石鎖，有萬夫不當之勇。
這樣說的多了，程遠志便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沒別的嗎？！我程遠志就算比不上大賢良師，也……比不上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兩位。但別的人，天底下有誰比得上本渠帥？！”
聽他這麼說，周圍的黃巾頭目們更加尷尬了。吃肉喝酒的手也慢了下來。整個賬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被強擄來的婦人壓低的哭泣聲。
“——罷了罷了！統統靠不住！”程遠志大聲說：“等本渠帥開了范陽，一定要抓幾個讀書人！而且要是世家子！不能像之前那樣都砍了！
那些人有的是花花腸子！吹捧人也能吹出花來！”
說到這裏，程遠志又哈哈大笑起來。其他黃巾小頭目，也湊趣一樣，跟着哈哈大笑——這個時候，程遠志又覺得自己身旁婦人的哭聲非常刺耳。
“怎麼了？”他拉着婦人的頭髮，強迫她將臉對着自己：“跟了本渠帥，委屈你了嗎？”
那婦人好像被嚇壞了。驚恐的看着程遠志，什麼都說不出來。
於是下一秒，獰笑着的程遠志拔刀，砍下了她的腦袋。
那婦人的腦袋滾了出去。無頭的屍體軟軟的倒在地上……
“這樣的好貨色軍中可沒幾個啊，殺了太可惜。”
程遠志旁邊，他的副手鄧茂如此感嘆道。
“——有什麼可惜的？開了范陽什麼沒有？！”程遠志笑着，一隻手拎着刀，另一隻手提起了一瓮酒。一邊喝着，一邊走出了營帳。
——北風凜凜，旌旗獵獵。他麾下聯營數里，十萬大軍鋪天蓋地。
眼看着這一幕，這位遊俠兒出身的黃巾渠帥，頓時生出了萬丈豪情。只覺得天地之大，處處去得。
那些平日裏只能仰望的世家大族。嬌滴滴的女人。凜冽美酒，美食。權力，地位，珍寶……只要伸手就拿得到。
而且，這一切只是開始，還只是開始——
他們黃巾軍是要奪取天下的！
將漢室的皇帝，貴族，官員，地主統統殺光。奪走他們的財富，土地和女人！
這之後大賢良師要做皇帝，地公將軍與人公將軍會封王！他程遠志，當然也能蠅附驥尾，公侯萬代！
想到這裏，程遠志只覺得心裏有股火在燒。
他咕嘟咕嘟，將半壇好酒喝個精光，再將酒罈往地上一砸。在清脆的陶器碎裂聲中，黃巾渠帥哈哈哈哈的狂笑起來：
“是了，是了！錢，女人，榮華富貴！這就是大賢良師說的黃天盛世。這就是大賢良師說的黃天盛世啊！
黃天盛世，就是我們太平道，我們黃巾軍的天下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這樣的狂氣涌動下，十萬到二十萬頭裹黃巾的太平道信徒，遊俠，流氓，地痞，山賊土匪……當然更多的是他們裹挾的，雙眼茫然的農人與流民向著涿郡，范陽縣，不斷前進。
他們像蝗蟲一樣吞噬過往道路上的一切。攻破村莊與塢堡，將裏面的糧食儲備掠奪一空，殺死那些地主士族，搶走他們的財產與女人。裹挾民眾，繼續向前。
也因為這個原因，程遠志麾下的黃巾軍，與同時代其他黃巾軍一樣，具有兩個特點。
其一是不斷變得龐大臃腫的部隊。
其二是因此不斷增加的糧食需求。
他麾下的軍隊不得不去攻略那些未被肆虐，還有糧食，或者疑似有糧食的地區，以滿足軍隊的糧食供應需求。
然而一次成功的攻略，不單會增加糧食儲備更會增加裹挾民眾的數量。因此形成了惡性循環。
黃巾軍永遠飢餓，永遠不滿足，永遠要因此被迫前進。
無論他們的初衷是什麼。目前的事實就是，這些不事生產的黃巾部隊就像癌細胞一樣，惡性增殖與破壞着本已不夠健康的，漢室江山的軀體。
“如果這就是你的結論，大賢良師。這和我想的沒有任何不同啊。”
一行人來到范陽縣后第三天，黃巾軍距離范陽還有三十里時，劉備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在黃巾軍的大肆破壞下。他通過商旅，遊俠，乃至山賊土匪組成的情報網損失慘重，以至於他的反應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
不過就算這樣，他收到消息仍舊比鄒靖早了半個時辰。
范陽前面的新城縣，只堅持了兩天多就失守了。
劉玄德在此之前，已經建議新城縣令棄守，來范陽與自己匯合，不過對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隨後與駐守新城的少許郡兵勇壯一起，成了太平道最新的犧牲品。
在毫不費力攻破新城后，黃巾軍開始休整，並以新城為核心向周圍的地主塢堡發起進攻。
他們的兵力超過二十萬——在攻破新城，裹挾更多民眾后，數量恐怕還會進一步提升。
小小的一座新城縣，是養不活二十萬大軍的。
所以程遠志決定繼續前進。
新城向北就是范陽，然後是故安，方城，涿縣。
“將整個涿郡吞下去之後，就能找到足夠糧食養兵了吧？”
程遠志忍不住這樣想。
“新城縣堅守了兩天，我們能堅守多久啊……”
與此同時，郡尉鄒靖這樣想。
儘管按照劉備所說的，他帶來了七千大軍，加固城防，囤積糧草。又有范陽盧氏這樣的地頭蛇作援軍。但他還是沒有太多信心。
“不過至少，在那之前……”
城頭，鄒靖看着城外不遠，還在砍伐林木，加固營壘的劉玄德所部，心裏產生了一個不怎麼好的想法。
至少在那之前，劉備他們會死的比自己更早。
突然冒出的想法，讓鄒郡尉感到不安。但很快，這點不安就轉化成了心情的平靜。
儘管劉玄德之前說過：他們的目的在糧草，所以攻擊營壘的強度，不會太高。但人總愛接受對自己有利的判斷。
比如說：“營壘的守軍更少，也更不堅固。所以應該是最先受到攻擊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