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新年

藺修言再次清醒過來時，已是夕陽旁落，雨燕歸巢。

雖然這次沉睡的時間不久，但他的精神卻比之前好了許多，可能是因為放下了長久積壓在心裏的負擔，他睡得很安穩，從體能到心理都得到了最好的休眠和恢復。

在他沉睡的這段時間裏，門外一直都有人守着，最先是一個人被展潔哄出去，擋在了門外，後來幾乎是每半小時，就會增一二個人，到現在門外已經站滿了一走廊的人，展潔估計了下，差不多快有三個班隊的人在等着。

他們在門口排着隊的轉圈，焦急得如在烈油里煎熬着一般，偏這腳步聲還不能太大，要是被屋裏的人聽到了，會被罵得連蠢貨都不如，可憐的是他們只能受着還不能回嘴，所以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望向彼此的眼神灼熱得如熱戀中的情侶一般。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他們，誰讓計劃的核心資料都在藺修言的腦子裏，雖然他們已經拿到了完整的數據，可是沒有他的肯定，誰也不敢擅自保證展潔給的數據就是真的啊。萬一這要是弄錯了，那是足以被送上軍事法庭的罪。

這群人一等就是一個白天，如果藺修言再不清醒，展潔相信這群人可以把地板踩穿了。

不過好在藺修言在最後關頭清醒了過來，雖然他不能離開病床，但至少可以參與工作，遙控指揮，不管怎樣，只要有了這尊大佛坐陣，那些人就安心了許多。

整個計劃從起初的設想到今天的正式實施，經歷了整整二十年的時間，是三代人的努力。過去的二十年裏他們實驗了無數次，失敗過不計其數，犧牲掉不知道多少，全世界人的眼光都在看着他們，有許多人不是心理崩潰了，就是身體熬垮了，即便直到今天，這舉世矚目的最後一刻，也沒有人敢保證這個計劃能夠完全成功。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也是仁慈的，它沒有辜負這群人的犧牲與奮鬥，雖然過程無比坎坷艱辛的，結果卻出乎意料的成功。他們不盡贏得了對賭協議，還意外獲得了最佳的數據通訊通道，這是從未被人發現過，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最穩定的通訊通道。

在他們失敗了二十年後，終於迎來了期盼許久的成功，這是三代人的努力和犧牲拼搏來的，那一刻明明還年少卻已是白髮一片的人哭得像孩子一般。

未來他們可以施展的空間將會更大，再也不會有人敢對他們使絆，以前受過的所有排擠，冷嘲熱諷，和那些不公正的待遇，都在成功的那一刻用最驕傲，最高興的姿態丟還給敵人。那些曾給過他們無數白眼的人，如今正被內心的酸水淹沒着。

雖然他們很激動，瘋狂但擦乾眼淚后，所有人又以無比熱情，無限奉獻，以及的精神投入到新的工作里，他們不會因一次的成功而放緩前進的腳步，他們面對的是星辰大海，是無盡遼闊的未來。撗在面前的是新的挑戰與困難，是仍舊虎視眈眈的敵人，家與國依然還需要他們來守護。

工作的事情暫告一段落後，藺修言的手術終於也可以安排上日程，展潔為此做了最完全的準備，當然這個準備並不是指手術，畢竟這個手術與展潔而言十分小兒科。她要提防的是有人會對手術做手腳，所以無論一片紗布，還是一袋血漿，再到術后的修養，她都思慮周全，絕對不允許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和意外。

為了能夠確保藺修言的手術可以萬無一失，展潔與那個男人了進行了談判，她同意為那個人主刀手術，但前提條件是要先完成藺修言的手術，等到藺修言確定康復后，再為那個人主刀手術。

她的想法很直白，就是用那個人的命為籌碼，換取藺修言手術的成功。所以，如果藺修言因為什麼任何原因沒有能康復，或是在手術中出了意外，她是絕對不會為那個人主刀，展潔相信那些人也不敢威脅她，因為他們不能保證她會不會在手術中途發瘋，一刀結束了病人的性命。

畢竟，她也不是沒有這樣做過，殺人與救人全都在她一念之間，可是誰也無法掌握她的隨性而變的複雜心情。因此，面對展潔提出的條件，他們只能答應，盡全力配合她完成藺修言的手術。

所以，為了能讓那個人儘快手術，他們必須要先安排好藺修言的手術。就這樣藺修言完全停歇了下來，這次是真正的停歇，沒有其他任何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打擾他。

而在經歷過之前的種種意外后，終於也讓那些人明白不應該將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一個人的身上，他們要把權利分散出去，讓一部分人同時掌握計劃的核心，這樣即便一個人出了意外，其他人也能夠立即頂替上，不至於像之前那樣，所有人都在等待命令，可能夠發號命令的人卻在昏迷中，毫無意識不知何時能夠清醒過來。

藺修言在展潔細心調養下，僅用了一個多月，身體就恢復到最佳狀態后，有足夠的體能可以接受展潔的手術。

“我相信你，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有怨言，我希望你以後的人生要開心快樂，要沒有束縛。”

躺在手術台上，被麻藥攻陷的最後一刻，藺修言握着展潔的手，叮囑着。

他已經可以坦然面對生死，雖然還有遺憾，還是會害怕，但他也知曉這一關是他終要面對的，以前是孤軍一人，現在卻有了她陪伴，如果最後一段路能有她陪着，這未嘗不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展潔在他的眉心處落下親柔的一吻，低笑道：“你這是信不過我的醫術嗎？”

自她重回世界以來，只是是自己真心想要救的人，還從未失手過，更何況這次要救回的是他，就算是用全世界與魔鬼做交換，她都會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只要他能安然無恙。

“我信你，一直都只信你而已。”藺修言接着展潔的手，困為疲倦說得緩慢，有些吃力，但他還是一字一字說道：“如果必須有一死，我想死在你的手上，我也只心甘情願死在你的上。”

“為什麼只願意死在我的手上呢？”展潔一下一下的用指尖梳理着他的頭皮，緩解着他緊張的心情。

麻醉劑應該生效了，但藺修言不肯睡去，他在以強大的意志力對抗着藥性，雖然嘴上說得坦然，可是求生的本能卻支配着他的意識。他越是不肯妥協，展潔看着越是心疼。她俯身將他摟進懷裏，輕聲安撫着。

“因為這樣，你就會記得我一輩子，永遠也忘不掉。”他知道外科醫生會記住每一個死在自己手術台上的病人，他希望她可以永遠記得自己。

如果不能活在她的世界裏，就要活她的心裏，不管怎樣，她的人生一定要有他參與其中，無論是以精神上的，還是實質上的。

“傻瓜，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先閉上眼安心睡一覺，醒了以後，還能看到我。”

“好……你陪在我身邊，等着我醒過來。”

他想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

他想以後的人生都能和她在一起。

他想……

還有很多的事，他都想一一實現，都想一一說給她聽，但是她的懷抱太溫暖了，讓他忍不住沉淪，想深陷其中再也不要離開。

綿長的呼吸聲靜靜響起，心跳逐漸趨於穩定，懷裏的人已經進入他的夢裏，安然的睡着。她在他冰涼的唇上印上傾盡一生柔情的吻，以及她的保證。

我的睡美人，等着我來喚醒你吧。

“可以開始了。”展潔轉身對一直在旁邊等着的醫護人員說道，此刻的她，又是那個讓人敬畏，害怕，又信賴的醫生，貝安濯。

手術並不難，過程也很順利。

切開藺修言心臟的那一瞬，展潔的手甚至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心底一直空蕩失落的地方被一種莫名所以的滿足感所填滿。彷彿前半生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承受的痛苦與傷害都是為了換得這一刻，為了救回她此生至愛的人，她用人生與魔鬼做了交換。

但是，她一點不後悔，甚至慶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