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梟雄末路，美人遲暮（下）
男人就坐在白燭處的桌旁，一身和開門的女人相仿的粗布打扮。
燭光下，他映襯在地上的身影被拉得老長，那寬闊的背影，一看便知是一個體格格外壯碩的男人。
聽到身後的動靜，那男人轉過背來。
當他那張正臉出現在燭火映襯下時，氣氛陡然一凝。
那已經不能算是一張人臉了。
坑坑窪窪凹凸不平像長滿了息肉。
暗沉的血痂還沒有完全退去，處處是點點焦黑，那些褪去的地方就像盤旋着老樹根一般粗狂隆起。
兩隻眼睛其中一顆已經完全瞎了，纏着紗布，血水和膿誰參雜在一起浸透紗布，不僅嚇人，而且有些噁心。
籣青青臉色慘白，倒吸吸冷至於嚇得接連後退着倒出了門框！
如果不是江漢在後邊扶了她一把，人就直接嚇得仰天橫倒在地上了。
“他…他…他就是……？”
籣青青結結巴巴的看着江漢，情緒非常激動。
江漢沖她點點頭，眼前這個男人就是江漢此行帶籣青青來鬼谷的目的。
他不是別人，正是外人以為已經死了的太子——籣帝青！
也就是籣青青的生父！
昨晚，江漢在車上問籣青青，問她還想不想見見自己的父親，籣青青剛開始以為江漢的意思是還要不要給他去上上墳，但實際上，江漢的意思是去見見活着的籣帝青。
只不過剛巧那個點，白興洲那個騙子上趕着來送死，耽誤了江漢解釋的功夫，後來事情解決了，江漢和籣青青有過一次深談，籣青青考慮再三，也就是有了今天的這次鬼谷之行。
路上，籣青青曾無數次懷疑江漢是在騙他，因為她明明已經參加過籣帝青的葬禮，還有那一堆被稱之為籣帝青屍骨的碎肉。
但是眼前，事實證明，江漢並沒有騙她。
至於籣帝青為什麼還活着，這還要從半年多前江漢得知籣帝青的死訊開始說起。
當時江漢趕赴籣家后，因為和小強那牲口的關係，他有進入靈堂近距離查看籣帝青屍身的資格。
那一堆模糊焦黑的碎肉，江漢起先並沒有懷疑，因為被入殮師還原后的屍身除了臉分辨不清外，其他體貌特徵都極像籣帝青。
可是當江漢第二次無意間再查探的時候卻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
骨齡不對！
從小強那牲口的年齡推算，籣帝青早就過了不惑之年，可是那還原的屍身卻才剛剛三十齣頭，也就是說，躺在籣家古堡靈堂中那個被當成籣帝青屍體的屍體，絕對不是籣帝青本人，至於籣帝青到底是生是死，那時候江漢還不得而知。
按理說，即便這種細節很隱秘，但以司空暮雲的性子和籣家的權勢，不應該出現這種連屍體都弄錯的荒唐事，可是偏偏，並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
於是，處於對小強的負責，江漢立刻通知劍隱趕赴籣帝青事發地附近進行調查尋找線索，那時候，滇南四鬼的徒弟影子已經在開始幫江漢做事，劍隱李秋白和影子在事發地附近方圓十數里找了兩天兩夜，終於，在第三天的凌晨，就在閩省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的一條小溪邊，發現了奄奄只剩一口氣的簫紫萱和已經進入深度昏迷受傷極重的籣帝青！
聽影子提過，當時的籣帝青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好皮，都是爆炸後背離火挫傷的焦皮，江漢雖然沒見到當時什麼模樣，但想來肯定是要比眼前嚇人的。
在江漢的囑咐下，影子把籣帝青帶回了鬼谷，由於當年甘百草與籣第周有舊，也就破例施針，把籣帝青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此後這半年，也就一直待在鬼谷，再沒有出去過，而江漢也一直保守着這個秘密，連小強那牲口都沒有透露過，知道再次遇見倒霉的籣青青。
江漢也不知道自己處於什麼心理，或許是覺得這個大小就有娘生沒爹養的小辣椒和自己當年有些像，同病相憐的心態下也就鬼使神差的帶她來了鬼谷，其實從籣帝青出事以後，江漢這也是第一次見他，甚至籣帝青可能都不知道帶他來這個地方救他的人就是江漢。
“進來坐吧！”旁邊的女人道。
裏邊坐着籣帝青，開門的女人自然便是簫紫萱了。
這個女人很幸運，聽說在爆炸發生的時候，籣帝青拚死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身體成功保護了她，除了受到猛烈撞擊有些不致命的傷勢外，她一切安好。
但是簫紫萱萬萬沒想到，她和籣帝青隱居在此，第一個找上門來的熟人竟然會是江漢。
“來了？”籣帝青眼看着江漢和瑟縮的籣帝青座下，開口道。
聽聲音，心情似乎很平靜。
“你知道我會來？”江漢有些驚訝。
“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但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我還只知道，是你救了我。”
“為什麼？”江漢震驚道。
“因為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個人有這種能力和手段的人。”
“因為小強？”
“對！”籣帝青笑着道。
雖然從他那張已經不成人樣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有笑容，但是他的確在笑。
江漢點點頭。看了眼旁邊籣青青：“你認識她么？”
籣青青看着籣青青，沉默不語。
籣青青則完全不敢與之對視，也不知道是因為怕他那張臉還是怕他這個人，躲在江漢背後動得不敢動一下。
“我對不起她們母女！”
籣青青身體輕輕一顫，江漢同時皺起了眉頭，他看着籣帝青：“你早幹什麼去了？”
江漢這句話有些怨氣，倒也不是完全針對籣帝青，也算是對自己悲慘童年的一個控訴，有些恍惚了吧。
籣帝青笑笑：“原來你也有一個不那麼幸運的童年。”
江漢不語。
籣帝青接着道：“人生在世不稱意，不是什麼都能隨心所欲，你只看到你看到的，但是有更多的是你看不到的，你看到的你覺得我應該做的更好，但是你看不到的我卻有我之所以做得不好的難處！活在這個世上，誰又比誰容易？”
“江漢，給我一點一時間，讓我和她單獨談一談，可以么？”
籣青青看着江漢。
江漢眉眼微動，望向籣青青，徵求她的意見。
卻見那小辣椒拚命的搖頭，那模樣像在說打死都不跟他單獨待一起。
“好！”江漢直接回復到。
籣青青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靠着江漢的手臂最裏邊咬牙切齒的低低怒吼道：“江漢，你是不是瘋了，你這個混蛋！”
江漢置若罔聞，抽出自己的手臂，轉身離開。
“江漢……”籣青青語帶哭腔哀求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江漢頓了頓，沒有回頭的道：“放心吧，我就在門外，而且他是你親爹，吃不了你。”
臨關門，簫紫萱也準備和江漢一起出去，江漢卻道：“萱姨，你留下吧，我是外人，你不是，你要是再走了，我怕她真的一刻都不敢待。”
說著，在簫紫萱驚愕的目光中，江漢退身出門順道把門也帶上了。
月明星稀，晚風清揚，置身鬼谷這山水田園的世外桃源中，江漢的心情莫名的安定下來。
在這裏，他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加害自己。
天已經晚了，這時候去拜會先生肯定不太合適，這時候江漢想到了甘意心，不知道那丫頭睡了沒有，去她那走走倒是可以。
不過江漢也就這麼想想，答應了籣青青在門外，不能真是哄騙小孩的話。
吐出一口濁氣，江漢唏噓道：“就這麼等着吧，也挺好。”
約莫過了四五十分鐘，簫紫萱開門請江漢進去，前腳剛跨進去就聽見籣帝青對他道：“你什麼時候走？如果不急的話，今天晚上就讓青青留在這兒。”
得，這下江漢徹徹底底成了外人。
看了眼籣青青，明顯沒了剛才的抵觸情緒，畢竟血濃於水，就算是只生不養，也比江漢這陌生人來的親近。
一番交疊，最終江漢退了出去，把籣青青留在這，自己去了以前在鬼谷時居住的小窩。
也不知道那兒還能不能住人。
心裏邊這麼想着，不曾想沒走出幾步就碰上了三鬼，魑魅魎。
除了守門守夜的滇魍，一下子三人全都出現在江漢面前。
“見過三位前輩！”
江漢躬身行禮，對於這些個神出鬼沒的老頭，他早就見怪不怪，這要是換個人，怕是遲早要被他們嚇死。
“先生讓你過去！”老大滇魑瓮聲道。
江漢聽他那口氣，似乎有些不對：“前輩，出什麼事了？”
“具體情況我們也不清楚，總之你快去，先生在百草堂等你！”
江漢聽罷，不敢絲毫怠慢。四鬼從不會無的放矢，尤其是魑魅魍魎中的老大滇魅，一直都是四人中循規蹈矩的典範！
腳下生風草上飛，在這裏，江漢絲毫不用顧忌旁人的目光，因為在這裏的，但凡年長的，幾乎個個是高手！
不到半刻，江漢就出現在百草堂外竹籬前。
竹籬未關，堂上掌燈未滅，江漢順勢而入，只見先生臉色沉青的坐在堂上。
還不等江漢見禮，先生已經開口道：“意心那丫頭去找你了？”
聽聲音，格外凝重，江漢當即心下一沉：“沒有啊，先生，意心她……？”
不等江漢話頭說完，先生臉色已經勃然大變，拍案而起：“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