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畫中仙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韓愈這首《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中的寫景四句,恰能完美契合三月的燕京。
尤其當中最後一句,絕勝煙柳滿皇都,燕京人自古便有三月看柳的習俗。
遼會同元年,燕京為遼國陪都之一,設八座城門。
遼太宗令各城門外廣植樹木,安東、迎春、丹鳳諸門以植柳,開陽門、通天門、拱辰門諸門以植槐
金大定四年,金世宗完顏雍命都門外夾道重行植柳各百里,金宮城之前,也是馳道兩旁植柳”到元代,則在麗正門內千步廊“旁近高柳,鬱郁萬株”!
厚載門處有“雪柳萬株”,瓊華島是“山下萬柳”。
泰定四年又在瓊華島上植“花木八百七十本,以柳居多”。
明代弘治年間,有大臣向皇帝進言:“京城渠路及邊境地宜多種柳樹,可以做薪,以備易州山廠之缺”。
弘治皇帝恩准“京師廣植柳樹,定時砍伐”。
清代曾在東長安街南到城牆的玉河“兩岸俱植柳,垂陰水面”。
康熙三十七年康熙皇帝巡視永定河時,特命直隸巡撫于成龍築新堤以根治永定河水患,廣植樹木於堤上以防堤潰,並建議多植柳樹。
乾隆皇帝對柳樹情有獨鍾,曾在清漪園、圓明園廣植柳樹。在南海子(今南苑)飲鹿池旁有兩株古柳,俗稱“南苑雙柳樹”。根深葉茂,枝條交錯,樹形優美。乾隆曾七次在陽春三月到此賞柳,並寫下多首贊柳之詩。其中寫道:“南苑雙柳樹,厥名亦已久。臨池弄清蔭,婉婉蓋數畝。歲月與俱深,麋鹿相為友。”後來雙柳樹中的一株枯萎后,他還特令南苑郎中派人在其旁邊又補植一株,以恢復原來的雙柳樹景觀。
民國時期“京師植木多柳樹,易載易生”,“進京之官道兩側柳木成蔭,為路人歇憩之佳處”。
諸如此類,時至今日,初春柳樹染上新綠時,觀賞綠柳依依,婀娜搖曳的風姿,尤其是水邊堤上的垂柳,有水的映照,生機勃勃。
燕京東郊通教寺,寺內有一人工湖,面積不大,也就幾百平,說是湖,實為池,名曰:濃煙湖。
只因為湖邊沿岸疏密有間的種滿了柳樹,初春時節柳在未出葉之前,只是黃嫩的芽,甚美,而當柳葉長得茂盛之後,蒙上了水氣,成片望去彷彿濃煙一片,湖名由此而來。
此情此境,紅樓夢中亦有詩曰: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正值三月,恰是翠柳濃煙賞柳的好季節!
濃煙湖中有石階,湖心有亭,石階正通往湖心亭。
一個身着病號服的女人順着石階,摩挲着着兩邊石欄,緩緩走向湖心亭。
她眉心不經意顰蹙,似心有所念。
臉上未經粉飾雕琢,渾然天成,那一頭及腰的黑髮未經扎束隨意披肩,素手雪白,許是因為長期卧床所致,臉上的膚色有些缺乏血色,但容顏極美。
眼似琉璃膚如雪,質青氣韻,溫婉天成。
儘管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病號條紋服,仍是難掩她出塵氣質,置身煙柳合圍的湖心亭,娉婷裊裊,一呼一吸,瓊鼻微蹙,氣息吐露間不可方物,恍若謫仙!
她一邊前行,一邊賞景,最後進入湖心亭在一方乾淨的石凳上座下,背對着身後石階,雙手托腮,痴痴的望着前方遠處的煙柳,如夢似幻。
過了一會,女人身後連接湖岸的石階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是女人的高跟鞋。
亭子裏邊托腮的女人聽到聲音愣了愣,卻沒有回頭,而後目光繼續注視眼前煙柳,波瀾不驚。
身後的女人很快通過石階進了亭子,站到了托腮女人身後。
一個站着,一個坐着,一個轉背,一個面對。
托腮的女人率先打破沉默,嘴角一泯,冰雪消融的淺笑似乎也能化了春風,她說:“沒想到,在我完全清醒之後第一個來看我的會是你。”
身後的女人也是笑笑,烈焰紅唇清冽,唇紅齒白間同樣美艷!
這也是一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但是氣質與坐着的那個女人截然相反。
棕黃色微屈捲髮斜拋一肩,淡棕色的眼影千嬌百媚,烈焰薄唇,精緻淡妝,耳上晶瑩剔透的吊墜別有風味。
單單是這張臉,就足以和身前女子比肩。
黑色的弔帶內襯背心,沒有刻意襯托托墊胸前,似有還無的溝壑影影綽綽,袒露大片雪白。
一身淡紅色鏤空女王外襯套裝,蕾絲鏤空間冰雪肌膚若隱若現,塗著深黑色指甲油,腳上是一雙高度恰到好處的藍色高跟,突顯完美九頭身!
不同的是,穿着病號服的那個氣質婉約,而站着的這個氣質冷冽。
一個叫周梓潼,一個叫李碧鴦,這兩個女人,哪一個都不簡單!
毒婦草斷腸,獨夫萬人敵,龍魂顏如玉,西子畫中仙。
當初名滿京華的四位風雲人物兩男兩女,其中女的便是眼前這兩位。
西子周梓潼,毒婦李碧鴦!
沒錯,這個穿着病號服的女人就是從昏迷中完全轉醒的周梓潼,江文軒的髮妻,江漢的母親!
“他們也來了,但不是都被你趕回去了么。”李碧鴦笑着道。
很奇妙,按理說這兩個女人應該勢同水火,見面眼紅才對。
尤其是李碧鴦,當年她們同時喜歡江漢的父親江文軒,但是江文軒最後卻選擇了周梓潼,這件事曾一度讓李碧鴦在京圈顏面盡失,而且她至今仍是單身!
周梓潼站起來,緩緩轉身,這兩位絕代風華的情敵在時隔二十多年後第一次四目相對。
兩人都在笑,但是氣氛卻極為微妙。
“嗯,面容憔悴,我希望把在二十年後把最美的自己呈現給他們,既然已經遲早能見,不急這一時。”
李碧鴦點頭。
“倒是像你從前的脾性,盡善盡美。”
周梓潼嫣然一笑,不置可否。頓了頓卻道:“謝謝你二十年來幫我照顧他!”
聽到這話,李碧鴦棕眉一擰,目光瞬間冷了幾分,氣氛突然就緊張起來。
周梓潼嘴裏的他,自然是他的丈夫江文軒。
二十年前,如果不是李碧鴦和她身後的李家從中調停,江文軒可不僅僅是被軍部撤職這麼簡單,而江文軒也因此在李碧鴦身邊呆了二十年,這應該也算是一筆交易吧。
李碧鴦冷笑:“二十年,有多少男人能守得住寂寞!你難道真的就不擔心這二十年我和他發生了點什麼么?”
周梓潼輕輕一笑,雲淡風輕道:“即便他和你有點什麼又怎麼樣?”
“你……”
李碧鴦一口鬱氣悶在心中,本是想激周梓潼,沒想到受傷的卻是自己!
周梓潼說的沒錯,即便這二十年和江文軒發生了點什麼又怎麼樣?
這個女人已經和他有了兒子,他會放棄他跟她兒子么?
歸根結底,就算髮生什麼,最後吃虧的也是她自己而已!
周梓潼看着李碧鴦,臉上笑意不見,繼續道:“我和他已經有了兒子,而且我從你剛才的反應得知,這二十年來我的男人必定守身如玉,不然,你不會是一副打腫臉充胖子的怨婦模樣,身為女人,除了兒子以外,我覺得沒什麼能比這個還令我驕傲,相反的,你作為女人,也沒什麼比這件事更讓你覺得丟臉的!畢竟,同床共枕二十年的男人,碰都沒碰你一下!”
李碧鴦瞳孔猛地一縮,原有的笑臉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滿目嚴霜。
於她而言,周梓潼的話確實過於誅心,雖然憤怒,但她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她覺得自己是在犯賤,就不該挑起這話題。
對於李碧鴦的冷艷,江漢的母親表現的雲淡風輕,臉上仍然掛着笑,波瀾不驚的模樣彷彿在告訴李碧鴦,爭端是你挑起來的,我無心冒犯,你主動湊上來讓人羞辱,怪我?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更何況都是這麼漂亮的女人。
難怪總有人說,一山難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李碧鴦強行壓住了心頭的火氣,在這個女人面前,一貫冷冽如刀深沉到了骨子裏的她總能輕易的被激怒,這一切都歸結於她在乎那個男人。
此時憤怒是無用的,只會讓自己更掉價,李碧鴦不會做這種蠢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換個話題。
“希望下輩子年輕的時候不要再遇到太過驚艷的男人,誤終身。”
李碧鴦這話是有感而發,一見龍魂誤終身。
西子周梓潼眉角飛揚:“是么?我不覺得。”
李碧鴦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幾巴掌,她這不是犯賤么!
許是為了找回一些場子,她忍不住駁道:“你兒子不如他!”
提到江漢,周梓潼立刻眼前一亮,神采飛揚。
這些回復的日子,她向母親諮詢最多的便是兒子,長得如何,生活如何,感情如何,總之關於他的一切,她都有着極為濃厚的興趣,儘管還沒見過兒子長大后的模樣,但是她早已將兒子放在了最心尖的位置!
“誰說我兒子不如他!我兒子有那麼多姑娘喜歡他愛她,而他這輩子只有我一個!”
李碧鴦一愣,心頭微動,目光變得有些複雜,她看着周梓潼,試探行的道:“那……”
不等李碧鴦接下來的話出口,周梓潼已經冷冷叱道:“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