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人行(上)

麗人行(上)

Any、Monica以及Julia是三名都市女子,中國籍,她們分別是王安霞、敬蘋蘋和我,我的名字是趙和儀。我們一同念幼兒園、小學,考重點中學、說得過去的大學,Any27歲,Monica和我26,我們在同一家美資化妝品公司混加薪、升職、一年兩次大假、出國旅行、當季Fendi和Miumiu。

你知道,名喚安妮的不一定就務必宛若柯德莉·夏萍再世,我覺得她更像伊莉莎白·泰勒,那個結過8次婚的女人。Any的美艷有目共睹,但是她的美艷與伊莉莎白的咄咄逼人又有不同:一襲純白羊絨修身短袖衫,下着藏藍絲質齊膝裙——本來這身打扮無可厚非,可是工間休息她捧一杯清咖閑閑踱至曬台,你會忽然發現她纖秀的踝邊一根絕細的白金鏈子在輕輕蕩漾,那種修女似的魅惑因了彷彿的不可侵犯而愈加引人遐想。Any說這才是21世紀的性感,小泰那種青天白日的勾引早已OUT得引人發噱了,大胸無腦,使人看低三分。喏,要像從良后的舒淇那樣,一種天真無覺的勾引,你上套是你的事,與本小姐無干。

也許我們三人並非當得上“朋友”兩字,但是相較芸芸眾人我們當然彼此更親香些——第一眾所周知千百條路我們的確是彎彎徑徑共走其中一條來到此地的,我們何必不給他人一些姿態;第二我們不在同一部門,至少目下絕無得失之虞,我們不見就與旁人更合得來些——所以我們常常在同一時段溜去公司頂樓喝下午茶。

有回不知怎麼談起男人的性感,我說男人專註做一件事時那真叫美,比如一個專心致志唱情歌的男人,而舉座中有他偷偷至愛的那個人。Monica說她討厭男人擺花架子,說起Iloveyou嘴巴像個滑絲的水喉,可是結賬時一定借口去洗手間。我們說的時候Any在悠悠吸一支三個5,櫻粉唇彩間噴出裊裊的白煙:“男人的頂級Sexy?就是坐在金字塔尖發號施令啊!你們不覺得其餘所有的唯唯諾諾稍嫌猥劣嗎?”

呵你看這就是Any,我喜歡她的一針見血,不是所有人都具有一針見血功力的,Any的智商起碼在170之上。我很高興自25歲起開始懂得欣賞同性,從前給一群傻小子圍在當中阿諛殷勤,還以為自己真是天上至亮的那顆星。有人吃午飯時咀嚼着碧綠的豌豆苗告訴我自從Monica減肥8kg成功后額上有了細紋,毫不顧及齒間綠汁斑斕,此人性別女。我很高興我沒有看出來,所以近視而不肯戴眼鏡的女人雖然可惡,也另有她的好。

我是越來越中庸了,我知道這是衰老的先兆,所以私下裏(比如在何智賓面前)仍然偶爾技癢地堅持着最後的尖酸:“從來妓女要往良家婦女處打扮,而後者恰恰相反——你看Any就知道。”何智賓惟惟。我睇他一眼,忽然益發覺出Any別緻的聰慧,遂補充:“連她的指甲油都是賢良的櫻桃粉紅。”

說起Monica我是一派讚譽,天底下數我天理昭彰:“那是百分百好人家女兒。”每一個人都心照不宣那意喻風情告匱。做一名女人很難,做一名要男人喜歡的女人更難,做一名要女人喜歡的女人難乎其難。所以我們身邊此獎項長年空缺,遙遙萬里之外的張曼玉平白揀得天大便宜,給嶄新世紀中國女人一個好看的台階:你看,並非我們苛刻,而是同志你實在尚需努力經年,張女不是得到在下認可了么?她永不會動搖她任何一點利益,她在天庭,她在凡塵。

說起Monica你一定很熟,至少眼熟,假如你讀時尚雜誌的話,她就是其間娉娉走下來的一分子,使人一見如故而頭腦混沌,你這邊廂正在搜腸刮肚追憶她是遠房表姑家的三表妹還是上周在酒吧里釣上的那個一夜風流的小妞,她那邊已開始軟語溫存絮絮提出她的如此這般,你不是個好人,並且也從未以此自居,但是這一瞬間你心下忽然有一點軟,於是她贏了。

我常常疑心她的金龜婿是否即這樣得來——國際著名建材品牌代理商,人生得尚線條明朗,算得上本城鑽石王老五,然而手臂在Monica的手心裏牽着,目光卻常常越過她看到不可知的遠處去,彷彿一個長年夢遊症患者。當然有時候也不,比如Any裊娜着身子啊一聲欲傾身去揀失手的綉珠手袋,他總是搶先一步,像一個訓練有素的猴子,無比準確地鉗住Any的手袋,還有她的手,目光灼灼。我看見Monica中指上5克拉的訂婚戒指會憂傷,我擔心它一輩子也不會跳到無名指上了,在這一點上我十分渴望自己是一個可笑的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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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女性的情感文學小說《誰能陪誰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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