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飛過(下)
言磊終於找到她已是一個月後了:“菲凡,給我一個解釋——就是死刑犯也要經過審判哪!”
他看來非常憔悴,走起路來晃晃悠悠。剎那間菲凡的心因酸而軟:“何苦來——我是為你好!”
兩人再度擁抱滋味已不比從前,是一種並肩作戰後的相互認可,意味格外悠長。言磊憐惜地撫住菲凡的肩:“你瘦多了。”菲凡就那樣毫無保留地痛哭起來——除了李崢面前,她沒有在第二個男人面前哭過——直哭得天昏地暗柔腸寸斷,當然,也目腫筋浮面紅耳赤。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一定難看極了,可是,她就那樣兀自哭着,他是她的愛,心愛,永遠。
言磊呵呵哄着,也禁不住紅了眼睛,使勁兒抽了抽鼻子才將那一股綿軟之氣倒吞回去。這個女人愛他,他到底沒有看錯。看她在懷裏哭成一團軟泥,他決計負擔起這份職責,他要給她以力量,只有他才能給她,就像只有她才能給他一樣。
從此菲凡的手機費飛翻了500個點,他朝也要聽她聲音,晚也要聆她教誨,不然他工作無心,整夜失眠。他已從家裏搬出來住,菲凡有點疑心他晚晚與她煲電話粥一半是為了證實他已潔身自好、老公獨眠。
他告訴她她當然不同意,哭,鬧,乞求,謾罵,使他收到威脅信件,搬運各等說客,追憶美好時光似水年華,打扮得妖里妖氣半夜前來探望他……什麼招都使過了,他仍只有一句:“資產各半,孩子歸誰都可,請放大家各自生路。”
菲凡心中忽然異常脹悶。她在做什麼?使一個無辜婦人平白悲痛欲絕嗎?就像當年自己一樣。不過心理素質好些才沒有做出這樣略嫌粗放舉止,其實痛徹的心,那是一樣的。
“言磊——”她遲艾開口,“不然你與她……”
“胡說八道!”菲凡第一次見言磊發這樣大的火,“我這樣做是為大家好!我不愛她,為什麼還要霸住丈夫名分?她糊塗,你也糊塗?”
菲凡喏喏。可是兔死狐悲,私下裏難免自責,因此心神恍惚,一連簽錯了三張單,給老闆招去:“菲凡,你是公司舊人,一向處事精通,你應該明白什麼是最重要的。”
菲凡幡然悔悟,點頭不及。是了,她差點鑄成大錯,倘若她因此丟掉這份來之不易的光鮮工作,言磊還會那樣地熱愛自己么?男人總抱怨現今女人個個工作狂,可是不悉心工作——你看,就落得現任莫太太模樣。
中秋那一日菲凡早早地做完手邊工作,跑去稻香村買下言磊最愛的椰蓉蛋黃月餅,還有一瓶香檳。言磊說了,從此年年中秋與伊共度。清洗整理完幾樣小菜已是7時多,一輪圓月初上枝頭,言磊遲到了。想想呆會兒要狠狠罰他煮幾個拿手菜,菲凡笑意盈盈去撥他的手機。
可那是關着的,居然!言磊備有兩塊電池,從不關機的。
一股涼意直洇腦後,菲凡咬唇去撥黃天的電話。是一個好聽的女音:“黃天他不在,出去了,手機沒帶——你是誰呀?喂喂——”
莫太太自殺了,割脈,在這萬家團圓的中秋。她是特地揀了這個日子的吧?她知道丈夫一定會去與那個女人團聚,而她註定孤單。孤單比死還可怕嗎?聽到黃天傳來的這個消息,菲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就像當初她設想的一樣,不同的是莫太太人並未到,她已整個崩潰。無用的女人最厲害——菲凡至此方才明白這句話的全部意義。
莫太太搶救過來的消息是凌晨3時,月光已成強弩之末,蒼白瘦瘠如菲凡的面頰。她去撥言磊的電話,開了:“你好好照顧她——BABY不能沒有媽媽。”言磊竟只嚶一聲算作回答。
香檳泡沫噗地鋪滿房間,菲凡知道她又輸了。只因男人放心穆菲凡永不會去鬧自殺嗎?“女人太要強了是吃虧的。”黃天已成人精。
這一段亂紅已紛紛飛過,菲凡像個輸得精光的賭徒,因徹頭徹尾一窮二白而格外放心——沒人再來覬覦了。她不禁起了惆悵,有點懷想那擁有着一點財富而終日惴惴不安亂紛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