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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行之和景瀾比舒窈洛瑋早五天回來,回來時接機的自然也是關·准女婿。原本他們也說好一起去接舒窈,卻被關行洲給勸住了,於是舒行之去醫院,景瀾收拾家裏以及準備晚餐,約好接到人以後直接回家裏聚個小餐。
關行洲暗戳戳美滋滋的準備第一時間、第一眼、第一個跟他家舒小窈機場重逢,最好還能親親抱抱一訴分別整倆月的相思之苦,然而到了機場雙眼一瞟,卻覺得這個世界未免太小——
抱着向日葵的關行洲跟抱着白玫瑰的兆嘉面面相覷。
半晌,兆嘉輕咳一聲:“真巧哈。”
關行洲咬牙切齒:“你覺得這是巧合嗎?”
兆嘉先聲奪人:“你怎麼沒打電話約我呢?”
關行洲冷笑連連:“說得就跟你打電話約過我似的。”
“我猜到你會來啊,這不就見着了。”兆嘉理直氣壯。
“我可沒猜到你這大忙人也會過來,完全沒想過要在這裏跟你見着。”關行洲一點不客氣地譏諷。
兆嘉無奈聳肩:“放心吧,一會兒我絕不會多看你家舒小窈哪怕一眼的。”
他既然這樣說,關行洲好歹算有幾分滿意,打量他幾眼,投桃報李稱讚道:“怪不得你今天這麼大大方方來接人,一段時間沒見,嘉哥你帥了不少啊。”
兆嘉從明確想追洛瑋的心思就開始減肥,洛瑋離開的這兩個月更是應酬能推就推,天天公司家健身房三點一線,飲食上的控制更是嚴格到嚴苛的地步,幾個月下來體重上的變化看似不大,但形體上的改變卻明顯到關行洲這種粗線條直男也一眼看出來。
兆嘉對此感到很滿意。
“你以前不是說要找那種不在乎你胖瘦、也不衝著你財產的真愛嘛,怎麼現在反倒你自己先變卦了?”關行洲誇完,立刻又反過頭來調侃他。
“洛瑋不是已經表示她一點也不在乎了?”兆嘉聳聳肩,“當然就該輪到我自己自覺了。”
關行洲一想,覺得他們倆還真不愧是自家兄弟,看上的是那兩位“自家姐妹”不說,連這心裏路程都謎之神似,哎喲真是難為兆·霸道總裁·嘉哥居然跟他擁有同一副腦迴路了!
兆嘉嫌棄地看着他傻兮兮的笑臉:“有這麼高興?”
關行洲不以為意:“你不高興?你一個天天處理幾百萬訂單的霸總,不高興幹嘛跟我一起來當望老婆石?”
所以望老婆石是什麼鬼……
兆嘉內心越發嫌棄自己這個智障朋友,但某些方面卻不得不暫時先依仗他:“咳、那什麼,你說一會兒我接到人,要不要像你和舒窈那樣、你和舒窈那樣……”
難得兆總講話這樣坑坑巴巴毫無底氣,也難得關行洲智商在線居然只聽了半句就猜到他後半句,一時但覺揚眉吐氣,挺胸抬頭,掛了一臉噁心人的笑容道:“唉,這個也不是學就能學得像的,畢竟我們倆做什麼都是發自肺腑,想做什麼就去做了,真沒什麼經驗可以傳授給你的。”
兆嘉糟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忘了當初是誰兢兢業業替你出謀劃策追人的?需要我把聊天記錄發給你心上人欣賞一下嗎?”
“……!!!!!”
關行洲於是秒慫==
*
對於兩個傻兮兮捧着花、跟好友好心情鬥着嘴、懷着激動又急切的心期待心上人早點現身的男人而言,這原本真的是再美好不過的一天——這是指他們在聽到航班晚點的通知之前。
起初他們只是難免有幾分焦慮和挫敗而已,畢竟見面的時間又要被推遲了。
但那焦慮和挫敗在一次次的播音中變成焦急和懼怕,在這時候兩個人都還在強忍不好的情緒互相安慰:“不會有事的,不是說飛機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汽車都沒有它安全。”
“對對,走路都沒有它安全。”
“走路都還有可能被砸花瓶呢,坐飛機總不成被砸鳥屎吧?”
明明是調侃的話,卻連說話的那個人本尊也完全笑不出來。
距離飛機預定降落的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以後,關行洲和兆嘉分別扔掉了手裏的向日葵與玫瑰。
這時候關行洲腦子裏已經什麼奢求也沒有了,腦袋空空的想,花不送就不送了吧,擁抱沒有也可以,親吻沒有也可以,飛機晚點也沒關係,讓他在機場等二十四小時又或者四十八小時這都沒問題,他只要看到人平平安安站在他面前,別的什麼都無所謂了。真的,什麼都無所謂。
又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終於知道這所航班究竟哪裏出了問題——
飛機經過遙遠飛行,即將降落的前夕,一個精神失常的病人忽然發難劫持了坐在他身邊的旅客,並威脅在他目的達成之前機長不許擅自降落飛機。而之所以現在機場突然將最真實的情況通報到所有人面前,是因為那位病人要求空乘人員為他直播並接線當地公安。
事情發生已數個小時,公安此時早已在機場待命。不止公安,包括談判專家、精神科醫生、心理醫生等相關人員都已經早早等候在現場。最怕的就是那個人不肯提任何條件始終僵持,而現在他終於肯提出來,無論對於飛機上的人員還是對於等候在機場的人員這都是一件好事。
同一時間機場開始疏散人員,但無論關行洲、兆嘉又或者任意一個也同樣正等着那班航班降落的人,誰又能在此時離開?
他們僵持的時間並不太久。
因為飛機上的連線很快就接通了。
在直播接通以前,關行洲已經知道那位精神病人第一個挾持的是一位患有心臟病的老人,而後另一位距離他們不遠的乘客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那人放棄手裏堪稱定時炸彈的不穩定人質,改而劫持她為人質。他聽到這消息時心裏不知怎麼突地跳了一下,但是他命令自己什麼也不去多想。直到大屏幕里出現飛機上的情形,出現那個精神病人的臉,出現被他挾持在手裏的舒窈的臉,以及橫在她脖頸之間的碎玻璃片,他有些恍惚地想,果然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會發生。
舒窈是話少,但以她的智商,需要的時候不要說以絕對鎮定的姿態應對精神病人,哪怕應對恐怖分子大概她也能做到。
而且她還……善良。
關行洲心裏彷彿有一千根刺同時在往上面戳,疼得都快沒感覺了。兆嘉紙巾遞過來的時候,他條件反射的以為自己憋不住流眼淚了,一擦眼睛卻是什麼都沒有,愣了愣,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是一不小心把舌尖給咬出了血。
兆嘉心裏的擔憂不比他少,但見他的模樣到底忍不住暗嘆一聲,心想他這是沒看到他自己雙眼通紅的模樣,那哪裏像是要流眼淚?分明就是個分分鐘要滴血的眼神。
他沒說出口的話,關行洲自己卻解釋道:“我相信她……她心裏肯定是有想法的,她沒出來之前,我哭什麼?那不是給她丟人嗎?”
不止丟人,還像哭喪,所以咬壞牙咬破嘴也得把其餘不必要的水分給憋回身體裏去。
舒窈明知他在這裏等她,怎麼會去把自己置身險地之中呢?
他一遍一遍的這樣跟自己講,彷彿是在安慰自己,又彷彿是要用這一點理由死死的拉住自己正挺在欲墜邊緣的理智。
畢竟除了這樣他還能怎麼樣呢?
他如果是超人,他就立刻飛到舒窈的身邊去,甚至於哪怕就像不久之前他跟兆嘉玩笑的,他哪怕是一隻鳥,好歹他能飛到跟舒窈此刻站立的地方齊平的位置上去,他也可以在那個挾持舒窈的人的頭上拉一泡鳥屎。
但他卻只能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屏幕里的舒窈,只能看她一個人跟挾持她的人拉鋸。
很快有穿着公安制服的談判專家與精神科醫生跟那個人連上線,事情的原委便也在他們交談之中浮現出來。
那人是個經濟罪犯。
早幾年的時候,他罪行敗露,在被警察抓獲之前就秘密逃往了美國,而後幾年隱姓埋名輾轉不順,以至於精神失常,這回明明製造了假的身份回國,卻偏偏在飛機即將降落之前暴起,試圖以此跟公安談判,將過往罪行一筆勾銷。
這他媽真的就是個精神失常毫無邏輯的瘋子!
關行洲氣得發抖的同時,卻注意到被那個瘋子挾持在身前的舒窈正在跟談判專家身後的某位心理醫生不動聲色交換眼神。
不知為什麼,注意到這眼神的那瞬間,他一直死死憋在眼眶裏的眼淚忽然就有了流出來的衝動,他高懸在半空中的心也終於勉強放回了胸腔里。他想,他愛的女孩兒真的很了不起,她不僅能救別人,她也能救自己。
舒窈始終沒有放棄跟身後之人的溝通。
分明她是被挾持的人質,但哪怕只能通過屏幕去看的機場人員也能發現,比起跟公安、談判專家這些人的溝通,那位精神病人明顯更信任被他挾持的人質。
掌握着這一場談判走向與幅度的人是舒窈。
或許還包括那位精神狀態並不穩定的罪犯的種種心理變化,也都逐漸掌握在她手中。
那一天很多人都看着那個被當成人質的年輕女孩兒,當著罪犯的面與心理醫生和精神科醫生透過屏幕不斷交流,而後不斷將這種無聲的交流變現用在她與身後罪犯有聲的交流之中,眼睜睜看那個罪犯又最初的狂躁與戒備,慢慢的開始相信起他真的會被免除過去的罪行甚至於今天的罪行。
太帥了。
這是機場內除開關行洲以外所有人對那女孩兒的想法。
而在關行洲的眼裏,那女孩兒每一個眼神、沒一段話語都是在他的心上走鋼絲,她那樣鎮定,於是只能由他來汗如雨下,由他來每一秒都當中會有任何觸怒那瘋子的點,由他來經歷這驚心與動魄。
到精神病罪犯終於鬆口讓機長準備降落時,屏幕之外的所有人都發出無聲歡呼,唯獨關行洲的心,又一次被提到被先前還要高的點,提到與那飛機同樣高的點。
如果舒窈出了任何事,大概他的心也只能從那高高的地方狠狠摔落下來,除了摔碎一地,再沒有第二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