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永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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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沒有分寸!”沈大夫人怒着眉眼,教訓道,“所幸這事兒並無人宣揚出去。若不然,讓太子殿下知道了,你這輩子都休想再嫁入東宮!”
沈蘭池低着頭,輕聲地說道:“娘,女兒早說過,女兒對世子爺一見傾心,如今已不再想着嫁給太子殿下了。”
聽聞此言,沈大夫人面色一凜,心下不由有了一分輕輕動搖:莫非女兒真的情根深種如斯?
只是這念想,只在沈大夫人的腦海里轉悠了一會兒,便消去了。隨即她道:“胡鬧什麼?那太子殿下乃是楚京姑娘求都求不來的夫婿,你竟還上趕着嫌棄。且你是安國公府的長房嫡女,唯有嫁給太子殿下,方能助這安國公府更上一層。”
沈大夫人本以為這句話能敲打敲打沈蘭池,好讓她以大局為重。誰知,面前的沈蘭池卻倏然揚起頭來,目露懇切,對着她道:“娘,安國公府如今榮寵已極。放眼楚京,又至史書青簡,又有幾個有名氏族能有安國公府如今榮華?位極人臣還不夠,爹娘還要這安國公府如何才算滿意?莫非是要翻了天,易了幟……”
“住嘴!”
沈蘭池這番話,不可謂不驚世駭俗。
沈大夫人心底驚駭,立即喝止了她。見左右都無旁人,這才微呼一口氣,小心道:“這等話也是你一介閨閣女兒能說的?外面的事兒,自有你爹爹兄長去辦,你無須想這般多!”
接着,像是怕蘭池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言來,沈大夫人連忙命碧玉、綠竹領着小姐回去休息了。
待蘭池走後,沈大夫人小抿了一口茶。她想到方才女兒言語,心底微驚。
她這個女兒自小錦衣玉食,只愛金帛銀飾,與一般貴介千金並無兩樣。方才的蘭池卻說出這等霹靂之言,便彷彿換了個人似的,又怎不叫人心驚?尤是那句“莫非是要翻了天易了幟”,更是讓沈大夫人心底難安。
確實,這幾年安國公府着實有些榮華太過,以至於沈大夫人隱隱有了幾分聖上是在“捧殺”的錯覺,只等着安國公府野心漸大,跋扈之行露於眼前,好來個一網打盡。
因着心底難安,沈大夫人便去了書房,想要與大老爺沈辛固說一陣子話。
沈大夫人在後宅是個雷厲風行之人,總能將宅院收拾得妥妥帖帖。除了偶爾和二房的肖氏鬧不痛快,其餘時候皆是個威風八面、手段利索之人。可這樣長袖善舞的婦人,到了沈辛固的面前,也須得做出溫柔小意的模樣來。
歸根結底,還是那坐在桌案后的安國公府當家人太過威嚴。
沈辛固方過不惑,鬢間卻有了微微霜白,想來是常年多思所致。於沈大夫人而言,他是個好夫君,也不是個好夫君。好是好在他不納妾,與沈大夫人相敬如賓;而不好則是在他對自家妻子兒女太過淡薄,即使同處一府,也不見得多問上兩句兒女的事情。
有時,沈大夫人甚至覺得沈辛固根本不懂得如何體貼家人,終日裏只忙着府外的事兒。
“老爺。”書房裏,沈大夫人朝着沈辛固行禮。
“來了?”沈辛固擱下筆,虛虛一指,道,“坐吧。何事?”
“若是無事,便不能來看看老爺?”沈大夫人問。
“你不是那樣的性子。”沈辛固說,“必然是有什麼事兒要問吧。”
沈大夫人默一陣子,嘆口氣,道:“蘭兒說了些話,叫我心底有些不大安穩。這些年安國公府榮寵之至,便如那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似的,可這般盛寵,到底叫人心裏不放心。”
“蘭池說的?”沈辛固問,手復提起了筆,在書卷上圈畫了兩筆。
“正是。”沈大夫人細聲道,“也不知道是誰與她多嘴。”
“她與庭遠倒恰好是不同性子。庭遠只想着辭了侍郎之位,逃回家來閉門畫畫;蘭池一介閨閣女兒,竟指點起家國大事來。”沈辛固目光不抬,聲音四平八穩。
“原來老爺也知道遠兒的心底事?”沈大夫人竟有一絲欣慰之色。
“你且回去管好后宅便是,記着再磨一磨蘭池的性子。她日後要嫁給太子之人,亦是來日國母之尊,可不能依舊如此輕狂,再口出謬言。至於旁的事,我自有分寸,無需你多庸擾。”
沈辛固說罷,不再言語。
沈大夫人無奈,知道自家老爺是不會多說了,便起身告辭。
就在這時,一名小廝叫門而入,附至沈辛固耳旁,悄聲說了些什麼。沈辛固濃眉微皺,將筆重重一擱,問道:“他與何人爭道?”
“與……與……”那小廝彎了腰,額上俱是冷汗,“庭竹少爺與山陰王世子爭道……”
“……”沈辛固默然一陣,嘆一聲,道,“罷了,你叫安總管去處理此事,多備些禮物到山陰王府請罪。”
待那小廝走了,沈大夫人忍不住多嘴道:“老爺,您就不該慣着這二房。昨日搶了良家之女,今日是與山陰王世子爭道,明日又會做出什麼來?”
“回去罷。”沈辛固卻沒有多說,“好好看着蘭池。”
沈大夫人只得作罷。
老爺對自家妻兒如此淡薄,可偏偏卻對二房如此包容,真是叫人心底惱恨。
那整個二房都烏煙瘴氣的,從上到下無一不歪,藉著安國公府的匾額作威作福。尤其是那沈二夫人肖氏,本就是個爭強好勝的鞭炮性子,因着沈大老爺大度,竟常常騎到她頭頂來,真真是可惡。
縱使沈大老爺的包涵是有些不得不說的原因的,可沈大夫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
沈家二房。
沈桐映正與紅袖仔細密言,滿面皆是振奮。
方才去沈家大房閑逛一陣,她竟聽到許多了不得的話來。原來大房那個什麼都好的堂妹,竟是戀慕上了鎮南王府的世子,還與他在御花園內私會。
難怪沈蘭池出席宮宴時竟穿着的如此樸素簡單,唯恐引來了陸兆業的注意。
將紅袖招來仔細一問,沈桐映方知在沈蘭池更衣時發生了這樣一出好戲。她仔細查了一遍妝奩,確信自己不曾丟過淺杏色的香囊,便打算讓紅袖將此事宣揚出去。
天降好事,沈桐映又怎不能驚喜?
“我那二妹妹,不是希望將此事宣揚得滿城皆知么?我這個當姐姐的又怎好不助她一臂之力?”沈桐映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嘴角高揚,“如此一來,太子殿下便也不會想娶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了吧?”
紅袖連忙點點頭,諂媚道:“若是二小姐真的嫁給了鎮南王府的世子,那這太子妃之位,非大小姐莫屬了。”
主僕兩又悄悄商量了一陣,這才休息了。
***
隔了四五日,楚京的貴介之中,悄然傳起了一條流言,說是那安國公府的長房千金沈蘭池與鎮南王府的世子陸麒陽有所勾纏,還在宮宴之時於皇宮禁苑偷偷私會。
若只是普通男女幽會,根本不會有人說道。可是這沈蘭池乃是安國公府的千金,亦是皇后的侄女,傳言之中未來的太子妃。她與陸麒陽私會,那豈非是讓天家難看?
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連安國公府的人都知道了。
沈大夫人聽聞此事,氣得茶水都喝不下了。早先聽聞女兒私會陸麒陽之事,她就在心底擔憂此事會被人揭露出來。如今這消息真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遍楚京,又怎能叫沈大夫人不氣?
這次,定要讓蘭池吃個教訓!
當即,沈大夫人一面叫了人去處理此事,一面命丫鬟將晨睡初醒的蘭池請了過來。二話不說,便押着她去了沈家的祠堂,讓她跪在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看到女兒跪地,沈大夫人微一心疼,可很快心底冷硬了起來。
那流言自有解決辦法,叫人用其他流言蓋過便是。可蘭池的婚事,事關安國公府前程與皇家臉面,決不能聽之任之,讓蘭池就這樣錯下去!
可憐沈蘭池方睡醒沒多久,還有些懵懵懂懂的,便被壓着跪在了牌位前。從小到大,她也只跪過兩次牌位;一次是大過年的,她跟着陸麒陽一道往陛下經過的御渠里丟炮仗;另一次是次年,她又跟着陸麒陽一道往陛下經過的御渠里丟炮仗,炸得滿道宮人渾身水花。
相比起來,二房的人跪牌位的次數就多了。沈老爺是不會讓二房的人跪牌位的,大多時候,是二房的人惹了禍,老安國公沈瑞實在瞧不下去,定要讓闖了禍的人跪幾個時辰的牌位認錯。
“就讓她跪着!”沈大夫人一面心疼,一面咬牙道,“上次忘了懲戒你,如今可不能忘了。天家威嚴,豈能容你放肆?給我好好跪着!”
雖然是初夏,可這祠堂的地卻冷硬的很,沈蘭池覺得膝蓋有些難受。她悄悄錘了錘膝蓋,嘟囔道,“原來咱們安國公府眼裏還有天家威嚴呢……”
沈大夫人雖說了不準旁人照看跪祠堂的女兒,自己卻心疼得要命,在祠堂外走來走去,仔細掐算着過了幾炷香。正在這時,紅雀從外頭回來,道:“夫人,國公爺領着鎮南王府的世子爺來了。”
沈大夫人微驚,道:“世子這時候來做什麼?讓人請他到老爺那兒去。”
“這……”紅雀面露難色,道,“是國公爺領着他來的,奴婢幾個也不好阻攔。”
沈大夫人當然是知道自己公公的怪脾氣的,也知紅雀此言非虛。未多久,那鎮南王府的小世子就跟在沈瑞後頭來了。到了沈家的祠堂,二話不說,一撩衣擺,作勢要在沈蘭池對頭跪下。
這一屈膝,讓沈大夫人驚得魂飛魄散。
陸家人跪沈家祠堂,這要是說出去了,豈不是要掉腦袋!
“世子爺快起來!世子爺這是做什麼?”沈大夫人驚道,“跪不得!”
陸麒陽本就只是半屈膝,根本不打算跪下。聞言,他起了身,道:“沈大夫人,我看不得沈二小姐跪這祠堂。若是私會有錯,那也是麒陽的錯,何必讓沈二小姐跪?”
又何必庸人自擾?
時間已然不早,她喚來了丫鬟梳洗更衣。方在自己房間用了早膳,蘭池的兄長沈庭遠便來了她房裏。
沈庭遠恰好二十齣頭,生得便如一桿修竹般,瘦削挺拔,滿身文人書卷氣。他自小跟着祖父沈睿習字讀書,性子略有些文弱;與二房那幾個野心勃勃的堂兄不同,沈庭遠平素只愛舞文弄墨,於仕途上並無什麼大志。只不過,他是沈家長房男丁,必然是要肩挑重任的。以是,沈大人特地活動了一番手腕,在朝中給沈庭遠撈了一個禮部侍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