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卑賤如泥
洋洋洒洒的照片,如淬毒的雪花,一張張在她瞠大的瞳孔下寸寸鋪開。
赤身裸體,男女苟合,醫院婦產科,架着腿躺在手術床上,每一張每一面,女主角全是她的臉,毫無遮掩的千姿百態,極盡難堪,腥紅了她的眼。
許未央撿起就近的一張,像是欣賞一件瑕疵品,痛到窒息的眼淚滴滴流進心裏,滲透四肢百骸,一點點腐蝕掉她的知覺,她沒心沒肺地笑了,冷靜到連自己都覺得可怕,“呵,真是不走心,P的這麼不專業,我的罩杯有這麼小嗎?”
下巴上那陡然可怕到幾乎捏碎她骨頭的力道生生扭高了她的腦袋。
唐韶華的嘴角咧着殘忍的笑,但那雙黑眸中迸發出的寒意,卻如毒蛇吐信,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許未央,是不是覺得沒人拆穿你的骯髒,你就覺得自己真的不髒了?”
許未央看着她,酸澀到流不出一滴淚水,眼底的熱度點點熄滅,支離破碎的冰渣一波接着一波,狠狠碾壓在她餘溫漸褪的心房,直至將她凍到僵硬,凍到毫無知覺。
“呵,處女膜哪裏補的?縮陰術哪裏做的?為了坐上唐家少奶奶的位置,賺了這麼多年的皮肉錢都花在這上面了吧?也難怪你煞費苦心,被我操那麼多次真還不覺得原來你經驗這麼豐富!”
耳畔響着他譏誚的冷笑,不堪入耳的話宛若一隻隱形的手,用最優雅的姿態拈起一撮鹽花,細細碎碎地撒在她血肉模糊的傷口上,讓痛覺滲透進她全身每個細胞,啃噬到無處安生。
許未央原來以為,唐韶華帶給她的痛就如降臨了一個秋天,走到盡頭也無非是將她搖曳在枝頭上最後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也吹落罷了,但是她錯了,他要的是,將她整個世界都摧毀到枯竭,讓她生生世世,從頭到腳,都無復蘇萌芽的機會。
他起身,白紙黑字的婚姻合約當頭砸在她腦門上,“簽完了滾出去。”
許未央的臉色頓時綻放,彎彎的眼角里傾瀉出帶着淚光的笑意,那麼悲澀那麼蒼涼,卻又那麼張狂那麼堅持,“唐韶華,我是不會簽字的,要嗎你現在就殺了我,要嗎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只要我還能吐一口氣,我就不會讓許青姝的照片有和你站在一起貼在結婚證上的那一天。”
唐韶華怒極反笑,“許未央,人要臉樹要皮,就憑你現在這副骯髒淫穢的身體,還敢跟條癩皮狗一樣黏着我,你不嫌噁心我還噁心呢,立刻簽字滾出我的地方。”
許未央撲身,趕在他邁步離開之前緊緊扒住了他的腿,她知道,一旦他邁出這道門,她將永世不得翻身,“韶華別走,求求你別走……”
高大的身軀,一瞬間震愕。
不為別的,許未央進入他的視線半年,從未在他面前掉過一滴淚,哪怕被傷被虐被打,她就是把自己掐住血也會忍住不哭。
這是第一次,她像雜草一樣強韌的自尊不着片縷地攤在他眼皮底下。
也是第一次,那雙初見時,清澈純凈,溢滿柔潤,彷彿有着能將世間一切洗滌的眸光,卸下高昂,潸然而下如瀑的淚水。
當初,就是因為這雙眼睛的震撼,他破例讓她住進他的地方,答應試婚。
“韶華,我沒有做,我是乾乾淨淨給你的身子。”她開口,淚線滾滾,嘶啞無助的聲音是將愛他的心擺到毫無底線的卑微。
唐韶華怔忪地看着她,那樣水澈如琉璃的眼珠子,重疊了十二年前記憶里那雙叫他一眼萬年的眸子。
他回頭無數次地去找過,卻再也找不到那眸子的主人。
他心心念念,無數個午夜夢回,纏繞着他神魂的眸子。
大手,緩緩抬起,魔怔般地探向她,在距離她的發頂寸許地方,被一陣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
他轉手,撈過手機,點下接聽。
“韶華,你快來醫院啊,小姝她……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