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5)
“還是給您把它放在老地方嗎?”魯卡詢問,他將那鉛制小棺材夾在他那粗大的臂下,如同夾着一個大箱子。“賬單在這兒。”米歇爾大聲說,一面摘下他的帽子,“您有沒有什麼喝的?我渴死了!”他請他們喝很冰的啤酒,以現金結了賬,邊關上門邊鬆了一口氣,他突然急着想開始工作。鈴聲又響。是帕佐,警察局的喪儀代表,一個笨手笨腳的金髮男子。根據R第363條第一款以及市鎮法典,他被看成每次手術時的見證。希勃發現他的神情比往常更為疲倦。帕佐把他所有的業餘時間和夜晚用來造一條帆船,他自己的帆船,他將駕着它航行全球,遠遠地躲開對軀體的護理和福爾馬林的氣味。希勃把他要用的混合液的樣品和裝着談妥的錢的信封遞給他。帕佐很怕看希勃工作。他把兩根手指放在他的金色發綹上,向他致謝,他利用這不為人知的三小時自由時間溜到他心愛的工地去了。終於是一個人了。希勃戴上手套,活動手指,就像音樂會前的鋼琴家一樣。他先檢查防腐處理液是否備好,數量是否足夠。“Ci×Vi=Cf×Vf”。甲醛的最初濃度,短頸大口注射瓶內的藥品總量,瓶內的混合液濃度,注射瓶的容積。然後他抬起鉛蓋。這一瞬間總是令人慌亂,夾雜着興奮和恐慌,當他突然面對着可觸摸得到的死者時。看着那張蠟黃的小臉,他重又感到他在禮拜堂里曾感到過的那種反感。就像是個睡著了的小吸血鬼,面頰下陷,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小小的睫毛垂着,兩隻手,尤其是那兩隻手,兩隻小手交叉着放在她那瘦弱的胸脯上,小小的指甲上覆蓋著透明的指甲油。她開始發出異味了。還算淡,但毋庸置疑,是那種太有特色的死者的氣味。他抬起頭,在自己鼻孔里噴了兩次主要以松樹和薰衣草製作的芳香合劑,吸氣……阿夏大概會對他不滿的。好了,首先得脫掉屍體上的衣服。他把那兩隻手拉開,又涼又干,他開始解那條藍色裙子上的扣子,裙子在他手指下沙沙作響。有一粒扣子解不開,他將它扯下,放在水槽旁,他脫光了那小女孩的衣服,然後抓起那粗大的管狀針頭,他要把它插入胃裏以着手抽出水和各種體液。一條粗大的疤痕從胯部直到左膝。他用指尖摸了摸。一次陳舊性骨折。右踝骨上也有一處。他感到吃驚,把小女孩翻到俯卧位。死亡時的位置所造成的略帶紫色的紅斑同摔倒時肯定會造成的血腫混在了一起。左肩也有一處疤痕。他拉起蓋在摔斷的脖子上的金色長發:看不見什麼痕迹,他重又讓那孩子仰卧着。明顯的肇事癖好,出現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太令人吃驚了。她是不是玩多了空心筋斗摔死的,從字面上說?出現在他手機上的“乘A次列車”這最初的幾個字幾乎使他驚跳起來。他放下針頭,拿起手機,神經質地。“喂,您是‘通煙囪大王’嗎?”格萊克。“你有什麼事?我在幹活。”“夠了,你要惹我哭!喂,我問你想不想跟一個印第安人做朋友,哈哈?”“和誰?”“沒人,連頭帶尾就是你和我,哈哈。”“我還以為你在摩納哥和……呃……”“別提了,那兩個女傻瓜和幾個意大利摩托車手開溜了。”“說真的,我有點筋疲力盡。”“他媽的,你總是筋疲力盡,看來這是個職業病……”“行,OK,我將近8點鐘時去找你。”“在‘泰姬’。對不起,你不要穿得像個埋屍人,‘泰姬’的一直都很不錯……”完了。又一次中了圈套。希勃,你不尊重你自己。你成了犧牲品。要振作起來。做一個新人,過一種正常的生活,遠離格萊克那個庸俗的世界。一種正常的生活,他冷笑着把鋒利的鋼針扎進那繃緊的肚子,一種正常的生活,那是什麼?一個終日拙劣地在屍體上動刀的人能過正常生活嗎?和活人在一起太吵鬧了,問題就在這裏。問題的一個方面。行了。現在,大清洗。因為她是摔倒的,頭部肯定受了外傷,他小心地夾住左側頸動脈,以便從右側注射。然後通過同一邊的左側動脈注射甲醛作為對頭部左側的處理,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眼眶周圍的組織腫起來。接着他切開頸靜脈,從那兒導出體液。該做更換了。以福爾馬林代替血液。這一次將新的針管插進頸靜脈,用一根長膠管連接裝有防腐液的容器。像是在給一輛非常特殊的汽車灌注汽油,覺得不對頭。他把手放上壓縮機的啟動按鈕,未動,他猛地抬起頭。他很不愉快地覺得那小女孩睜開了眼皮。可笑。這可憐的小女孩只不過是一堆僵硬冰涼的肉。他往下按壓。機器帶着他熟悉的那種輕微震動啟動了,將防腐液推向頸靜脈,使其擴散到循環系統內,沖走血液,血已開始從血管的切口流向用來承接的排水管內。行了。他放下解剖刀,小心地把那條有12厘米長的切口的兩側掰開,他要從那兒取出肝臟、肺、腸子和胃,進行洗滌,並把它們放進古埃及時用來存放屍體內髒的白色瓦罐①,即那些聖缽內。儘管沒必要,已注射了甲醛了,但他更喜歡用古老的方式工作,把宗教儀式和現代性混在一起……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