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文學家的圍攻(4)
《創造月刊》第二期集中刊發了批判魯迅的文章。
這些文章都明確地把魯迅當作“敵人”
,“在現階段是有害的”
,“可以變成一切無為的,消極的乃至反動的ineelligentsia的浦逃藪”
;因此批判魯迅,“‘除掉’魯迅的教訓”
,便成了“我們對於現階段的任務。
化名杜荃的郭沫若的文章對魯迅的歪曲和攻擊特別厲害,把魯迅當成極端敵視青年的“老頭子”
加以描繪,“殺喲!
殺喲!
殺喲!
殺盡一切可怕的青年!
而且趕快”
最後“決定”
魯迅的“時代性和階級性,”
就是:他是資本主義以前的一個封建餘孽。
資本主義對於社會主義是反革命,封建餘孽對於社會主義是二重的反革命。
魯迅是二重反革命的人物。
他是一位不得志的Fascist(法西斯蒂)!
正是郭沫若等人的文章發表的當日,魯迅又寫下一組短文:《革命的咖啡店》《文壇的掌故》《文學的階級性》。
這是他進行正面論戰的最後一組文章。
他想及早結束這種近乎無聊的糾纏。
對於論爭的焦點之一——文學的階級性問題,魯迅有一段十分扼要的說明:“在我自己,是以為若據性格感情等,都受‘支配於經濟’(也可以說根據於經濟組織或依存於經濟組織)之說,則這些就一定都帶着階級性。
但是‘都帶’而非‘只有’”
他並不以階級性否定人性,但也反對以人性抹殺階級性。
他指出,創造派“自以為唯物史觀”
,其實是“唯心的。
在迎戰創造派的同時,也批了一下新月派如梁實秋者流的面頰。
此後,革命文學家多少還有一些明槍暗箭,但都斷斷續續;而魯迅,也還時時提起舊事,像當年同現代派鬥爭那樣“不能帶住。
然而,作為一場思想文化方面的戰役,畢竟已告結束了。
關於這次論爭,魯迅寫信告訴朋友說,“上海書店40餘家,一大隊新文豪罵了我大半年,而年底一查,拙作銷路如常,提提腳膀,胖了不少,此刻差堪告慰者也”
在論爭中,魯迅一面解剖論敵,一面解剖自己。
既然論敵以“唯物史觀”
標榜自己,而又不願意做介紹的工作,他只好加緊購讀西方社會科學著作,並且努力把它們譯出來。
對於這些書,他覺得是極直捷爽快的,有許多暖昧難解的問題,都可從中得到說明。
後來在編定的包括參與“革命文學”
論爭的雜文集《三閑集》的序言中還提到:“我有一件事要感謝創造社的,是他們‘擠’我看了幾種科學底文藝論,明白了先前的文學史家們說了一大堆,還是糾纏不清的疑問。
並且因此譯了一本蒲力汗諾夫的《藝術論》,以校正我——還因我而及於別人——的只信進化論的偏頗”
托洛茨基的文藝觀,與普列漢諾夫大致相近。
魯迅稱之為“一個深解文藝的批評者。
托氏的《文學與革命》一書,尤其為魯迅所喜愛,多次引述其中的觀點,並選譯過個別章節。
在此期間,魯迅還翻譯了盧那察爾斯基的兩種著作:《藝術論》和《文藝批評》,作為對普列漢諾夫的著作的補充。
此外,魯迅還重譯了《文藝政策》一書。
1929年4月出版的文藝理論論文集《壁下譯叢》,作者除俄國的開培爾外,其餘都是日本人;其中有有島武郎,小路實篤,還有為他所喜歡的主張堅實而熱烈的片上伸。
創造派稱魯迅為“人道主義者”
而不斷施以攻擊,新月派也對“淺薄的人道主義”
加以非難,一時形成魯迅所稱的“大罵人道主義的風潮。
為此,魯迅選擇翻譯了蘇聯和日本的有關托爾斯泰的系列評論。
蘇聯官方對於托爾斯泰的態度,基本上是列寧觀點的過度闡釋,“獎其技術,貶其思想”
,是一種重新估價運動,魯迅稱之為“廓清運動”
,同時對這種把觀念同藝術截然分開的作法,明確表示了不同意見,認為“到了將來,自然還會有不同的言論的。
這裏牽涉到一個知識分子角色問題。
作為知識分子,不應成為權力的附庸,也不應成為“知識”
或“技術”
的奴隸,他們應當擁有“道德力”
,應當敢於抗爭。
魯迅指出:“托爾斯泰還是難得的,敢於向有權力的反動統治階級抗爭,‘托爾斯泰樣’可就不高明,一代不如一代”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魯迅陸續翻譯了一批蘇聯“同路人”
作家的作品。
自從托洛茨基使用了“同路人”
的概念之後,蘇聯文藝界便廣泛地以此稱呼大批的非黨作家。
這些作家,在他們國內,是受到自以為正統的如拉普“崗位派”
一類人物所歧視,甚至敵視的;認為“同路人文學”
在本質上是與革命目標相敵對的,反革命的。
這種“狂妄的、一知半解和神氣十足的**員架子”
,與創造派極其相似。
因此,他的翻譯,與其說是為了使中國讀者更全面地了解蘇聯文學的現狀,毋寧說他藉此事實批判革命文學家的錯誤傾向,為長期陷於“瞞和騙”
的中國文學創作提供一種新的范型。
這時,遭到政府封禁的《語絲》已由北京遷到上海,由他擔任編輯。
他仍然覺得手頭只有一份雜誌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還得有揭載譯文的場地。
於是,他便同郁達夫共同主編了另一種刊物:《奔流》。
實際上,整個編輯工作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翻譯,編輯,校對,完后還得寫編後記,還得搜集和安排插圖。
正如他所說,“因為《奔流》,終日奔得很忙”
;“白天汗流,夜間蚊咬,較可忍耐的時間,都用到《奔流》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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