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不用那麼大聲,我聽到了。”他的嘴角仍帶着笑意,“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咦?那現在呢?”“分手了。”“什麼時候的事?”“是高中同班同學,在一起大約半年的時間吧……說實話,算不算在一起我也不清楚,那個時候的愛情總是模模糊糊的。”他說。“然後呢?”“然後,就分手啦。”他倒是十分坦然,“她念台北的大學,我在台南,久了就淡了。”“你難過嗎?”“現在還好。”他竟丟給我一個饒富玄機的答案。“就是說曾經很難過?”“對,”他笑着說,“但是現在還好。”“為什麼?”我像是殺不死的好奇貓,不停地追問。他正色道,“因為人總要成長,永遠將自己陷在極悲傷的情境裏,不停的流淚……對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陷入長思,楊介文似乎明白我在思考,也不出聲,寂寞包圍着我們,但卻一點也不覺得孤單。直到轉進勝利路、靠近勝九的時候我才發出聲音,話一出口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戀愛?我是說……”我幾乎是語無倫次了,“既然愛情註定了痛苦,那何不……”“不對,”他打斷我,“做實驗要等結果出爐,考前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是為了漂亮的成績,就連詹孟佳種一株植物,也是在等待它開花結果……但是愛情不是,愛情是不能套用‘結果論’的。”“咦?”“也許愛情最終的結果是分離,但戀愛的目的並不在這裏。”“那是什麼?”他搖搖頭,“是妳在每一段感情里,學到些什麼。”“也許愛情最終的結果是分離,但戀愛的目的並不在這裏。”我復誦了一次楊介文的話。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笑了,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他的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勝九到了。秋櫻的男朋友在聯考前一個禮拜提出分手,那天晚上台北雨下得很大,她在電話里哭着告訴我:我們分手了,他竟然跟我分手了。秋櫻的聲音哽咽,到最後我幾乎弄不清楚話筒那方是雨還是哭泣的聲音。我沒辦法想像那個總是跟在秋櫻身邊,像個小跟班的俊俏男孩,居然就這麼變心了,新的對象也是重考班的同班同學,乃馨說他還算有良心,沒在聯考前一天才提出分手的要求,但這對秋櫻一點意義也沒有,她怎麼也靜不下心來讀書,語文課本沒翻兩頁就嗚哇的哭了起來,秋櫻的媽媽急的不得了,打了好幾次電話過來,最後還是乃馨和我衝到她家壓着她去參加聯考的。放榜后秋櫻再次落榜,乃馨急得幫她搜集夜推廣的報名資料,她卻腫着眼睛,淡淡的說不用了。“反正我一直不喜歡念書,”她看起來很累,有氣無力的說,“就先去工作吧。”“工作?”乃馨的反應很大,“去哪工作?做多久?林秋櫻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搖頭,“不知道,沒想這麼多。”“什麼叫做不知道?妳怎麼可以這樣不負責任!”乃馨看起來十分憤怒,我只有拉着她,忙着打圓場,“讓秋櫻休息一下也好嘛,妳不要逼她了……”“什麼我逼她……”“若芸。”秋櫻打斷乃馨。“嗯?”“我不想再待在台北了,”她疲倦的看着我,“覺得好累……若芸我跟妳去台南好不好?”“咦?妳要來台南?好……好啊。”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覺得好,至少乃馨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她或許覺得我又在縱容秋櫻的無理取鬧了。“就在台南工作好了,”她說,“若芸可不可以請妳爸爸幫我介紹工作?”“沒問題。”這次我倒回答的很快。秋櫻總算笑了,雖然是相當憔悴的笑容,“這樣我們又可以聚在一起了,乃馨妳也一起來台南算了。”乃馨咬着下唇,生氣的說:“我才不要。”新的學期來臨,再回到台南時,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爸請朋友幫忙,為秋櫻在一家私人公司安排一個收發的工作。為了就近照顧她,我搬出了陪伴我整個大一的勝九舍,媽找人為我在校外擇了新的住所,是有着三房兩廳的大廈,一樓還有誠品書局,對於愛看書的我是一大享受,四周環境清幽,還有個三角形的小公園,就是離學校稍遠,沿着林森路走,約莫需要十多分鐘的車程,為此爸特別買了寶藍色的福斯beetles小車,供我自家中和學校往返。秋櫻和我分佔了兩間卧房,空出來的房間原先打算做雜物間、做書房……討論了半天一直沒有結果,秋櫻突然天外飛來一筆,嚷着說乾脆做乃馨來訪時下榻的房間吧,雖然乃馨一直拒絕,說這怎麼好意思,但秋櫻和我的贊成聲浪早已蓋過一切,提案便這麼通過了。於是乃馨找了她的醫生男友幫忙,楊介文因為社團有事走不開,我便找了詹孟佳,加上秋櫻和我,開學前夕,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搬進新居。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乃馨的男友,他叫張秉之,人長的端正,個性看起來很拘謹的樣子,和他共處一室,就連總是嘻皮笑臉的秋櫻也不敢造次。剛升上七年級的張秉之像是職業病似的,初次見面便檢查起我們的身體了,詹孟佳抱着一袋行李走進來時,張秉之竟對他嚷着:“你臉色好蒼白,應該是有一點貧血……你去成大醫院看看,我有同學在那裏。”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