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玉的光彩

第九十七章 玉的光彩

三年後,在法國的一個清靜美麗的小鎮,陽光充沛的上午,一個眼睛明亮的東方男孩,走向那些窄小的街道,沿着古老的石磚和鵝卵石地面,在復古的路燈下,走進一間雖不喧嘩卻真正味道十足的咖啡館。他坐下來,要了一份咖啡,一邊消磨時光,一邊呼吸着這裏特有的氣息。咖啡館裏的牆壁是暖融融的桔黃色,窗前掛着半高的窗帘,十幾盞布罩的吊燈自上而下映着一桌桌的客人和他們那些油畫般的面孔,頗有浪漫情調。一個金髮女服務員在桌椅間穿梭,不斷給酒吧枱送着什麼,又從那取出什麼,她的身影幾乎沒有停下過,彷彿是一種虛影般的鏡頭。而吧枱裏面是一個滿臉通紅髮亮的肥胖男人,他身後的櫃架上是無法計數、密集擁擠的各種酒瓶,在燈光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彩。

吊燈柔和的燈光照射在他脖子上的項鏈,銘牌上刻着的英文名字閃閃發光,仔細的拼讀——藍溪璘……

他低着頭,泯一口香醇的咖啡,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安靜的閱讀。

美麗的落地窗外,有滿頭銀髮的老人,坐在露天的白色雕花椅子上看路邊的花草,享受陽光。有穿着閑適的婦女,抱着裝有長麵包的紙袋,領着漂亮的孩子走過,那種平淡的幸福和人們見面熱情的問候總是感染着他。三年中,他走遍了歐洲各個城市,在陌生的國家歇息,拍照,散步,行走。最終,他決定在法國住下去,他記得璘說過,最喜歡的國家是法國。在深夜。他將記錄在相片里這個國家的美麗,一張一張燒掉。這些,是他寄往天國的明信片……

每到達一個地方,他去盡情的感受這個城市的特色,找一份薪水並不高的工作,住很便宜的家庭旅館。閑適的時候,他會像今天這樣坐下來喝咖啡,或觀察人群,或安靜的寫信,與明信片一起燒掉。有時候,他會問自己到底在尋找什麼?年少時的女孩,那些單純的微笑和浮動着幸福的日子,是不是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夢境?他在找他們存在的證據,也可能,只是在找自己還活着的理由……

有新的客人進來,棕色頭髮的東方女孩。穿着破舊的牛仔褲,白色寬大的體恤和沉重的旅行包,她環視四周,眼睛落到惑已的身上。

她坐在惑已對面的位置,拿出一張封面充滿藍和黑顏色的CD,放進CD機,閉着眼面色沉靜得聽着。她看起來疲憊而憔悴,像是行走了很久。半晌,惑已抬起頭,看到女孩聆聽着音樂,淚流滿面。

女孩睜開眼,看到他,然後起身向他走來,手裏拿着CD里那本藍黑色的薄薄的歌詞。

她用韓語向他禮貌的問好。惑已搖頭,然後她用生澀的中文一字一句地說:“請問你是中國人嗎?”

惑已點頭,說:“你好。”

“太好了,我有些句子想要請教你。”她拿出那本歌詞,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說:“這些詞句提代表的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看不明白其中的關聯呢?”

《火蝴蝶》——火焰,火舌,燃燒,灰燼……

《顏色》——白色,灰色,黑色,天空……

《藍》——眼淚,瞳孔,暗傷,靈魂……

《左……右》——左轉,彼岸,右轉,離散……

《純》——純白,純凈,純愛,污濁……

《惑》——迷惑,誘惑,淡泊,旅途……

…………

惑已睜大眼睛,身體劇烈的顫抖着,這些歌……

《火蝴蝶》璘曾經送給他的聖誕禮物……

翻過CD的正面,他怔住,感覺靈魂中有什麼東西在頃刻間決堤崩潰,眼淚不斷的流出來砸在CD盒上,他已聽不到女孩擔心地詢問,只是,這個封面上的女孩,讓他三年努力塵封的悲痛與思念一瞬間毫無保留、殘酷無情的呈現在他面前。

黑色的夜空,令人絕望的夜空。一個女孩,穿着長長的白色裙子站在一片骯髒的廢墟上,渾身被月光包裹出一層光韻,神情憂傷的望着遠方,滿眼細碎的淚光。不管誰看到她的眼睛,都會感覺到深深的絕望與蒼涼。她的背後唱出一雙白色的翅膀,羽毛,漫天的羽毛,她是一個降落於塵世的天使……

大片大片藍色的字,像飄在夜空的精靈,大段大段的文字獨白,在訴說著心中最深遠的寂寞……

每一頁都有,手寫的潦草字體,掙扎的靈魂,用力的伸出手臂,噴洒她所有的幻覺……

專輯的名字,叫做《發光的玉》惑已不會知道,這張專輯的封面,是十五年前,璘在幫助純逃出死亡邊緣的時候,幼小的她站在斑駁的圍牆上望着跑向黑暗森林的純,充滿擔心。那是純一輩子也忘不掉的畫面,她再現了那個美的令人心碎的畫面,只是,畫面上是璘長大的臉……

惑已更不會知道,十五年前,她們過着乞討的生活,用1塊錢在舊書攤上買了一本缺頁的字典。璘迫不及待的要查她們名字的意思。純笑着翻開璘字部,那裏的解釋是:發光的玉……那時純笑着說,璘就是一塊玉,長大后肯定會閃閃發光的!

惑已所看到的,只有歌手的名字——藍溪璘……那個每晚都會出現在夢中的女子,他的愛人,他的表姐,本應該跟他生活在同一個家族中的女孩……

“先……先生……您出什麼事了?”韓國女孩着急的說。

“對不起……小姐,請問這張專輯,你在哪裏買到的?”

“兩個月前,在中國……”

“你……可以賣給我嗎?多少錢都行!”惑已抬起頭,女孩一驚,這個面容英俊的男孩,哭得滿臉淚水……

女孩的心臟,此時此刻劇烈的跳動着……

一個年邁的法國老太太,獨自坐在庭院的躺椅上安靜的曬太陽,她沒有子女,老伴早已去世。她終日安靜的坐着,給來往的孩子糖果,將房子租給流浪的旅客,過着安逸而孤獨的生活。

她收惑已很少的房租,晚飯後,總是不厭其煩的給他講自己年輕時的故事。講到動情的時候,臉上深邃的皺紋會聚攏一起,笑起來依然美麗。

有時她給惑已念聖經,念着念着就昏昏的睡去。她把惑已當作自己的親生孫子。

“作為回報,你可以住我那裏。我會跟瓊斯奶奶說,我睡閣樓,明天帶你去找便宜的房子。”

惑已帶她走近綠色草坪的院子。女孩說CD送給他,但要求他幫她找一個住處。

房間不大,卻乾淨舒適,窗台上有小盆的綠色盆栽,從窗外望去,可以看到遠處的歌德式教堂。

惑已坐在地板上,迫不及待的將耳機帶上,裏面傳出來的聲音令他大為震驚。那是……純的聲音……

他突然着急的翻看所有的歌詞和文字,那些,都是出自純的文筆。可是封面,卻是璘的樣子……

惑已仔細的看着每一張照片,他的手,再次劇烈的顫抖起來……

“純……純……我沒想到你會可怕到這種地步……”惑已痛苦的自言自語。

“先生……你也被她的歌聲感染了吧……”站在窗檯前的女孩,期待着惑已的答案。

“她是惡魔……”

那雙眼睛,冰冷而充滿邪惡,那是純的眼睛。一個人的眼神,永遠也改變不了……

溫暖的水汽瀰漫著浴室,模糊的鏡子裏映出一張蒼白的臉。

純用手指一下一下得抹去水汽,鏡中,璘的臉漸漸浮現……

她輕輕的撫摸着,璘……你活過來了,你會在這個世上活到100歲,再也不會離開我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三年前,她帶着從藤木銘那裏得來的200萬去了韓國作了整容。電腦里製作出了璘的臉,她對醫生說,我就要這張臉……

兩個月後,紗布一條一條的拆下,她望着自己,璘的臉,笑着說:“璘,我們真的融為一體,生死相依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變成了一個人……你的臉,我的靈魂……這真是一個完美的傑作……”

她靠着這張臉,樂觀的活着,像璘那樣,她在代替璘活着,純和璘,還在這個世界上相依為命,像小時候一樣,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

2003年,她帶着璘作詞、她作曲的歌找到了台灣的一家音樂公司,出了第一張專輯。站在舞台上唱歌,是璘的夢想,現在實現了。

她閉上眼,站在沒有人的舞台上,大聲地唱着,像璘那樣。聲音空澈迴響,沒有一絲雜質,她在唱給坐在觀眾席上,那個一直注視她的靈魂聽。

幾個老闆和投資商熱烈的鼓掌,半年後,《玉的光彩》問世。

傍晚的法國小鎮,被夕陽蒙上一層暖和的橘黃色。女孩說:“她是一位不一樣的歌手,我第一次聽到這麼空靈的音樂。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碎……”

惑已在網上搜集着她的資料,沒有……沒有……她的資料竟然一點也找不到。

“沒用的,她的一切資料唱片公司都沒公佈,而且她不接受採訪,不簽售,不出席公眾活動,網上除了這張專輯上有的,其他的一點都找不到。是個很神秘的女人呢……”

惑已一直沉默不語,網絡上,歌迷為她建的論壇,交流群,網站,尋找她的人到處都是。大家都在猜測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她的歌詞,令人窒息而壓抑……

沒有人知道她在哪,來自何方,有着怎樣的故事與心靈。他們為她痴狂,卻尋不到她的一點蹤跡……

惑已望着那些詭異的藍色,那一張張側面地臉和冷漠的眼睛,純……原來你始終無法忘記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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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是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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