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當
半晌過後,我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相比於大嘴的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解決,那就是槐樹林的死人頭。
想到這裏,我看向楊爺爺,前幾年村上曾有人提議把“槐樹林”上報政府,給規劃成一處旅遊景區,畢竟槐樹本就是鬼樹,再加上太陽一落山就莫名起霧,以這個為噱頭,到時候肯定能吸引一大批遊客,而遊客一來,村上的人肯定跟着掙錢。
按道理說,這是給村裡辦好事,可楊爺爺作為村長聽到這件事後,直接給一口回絕了。當天還找到提議的人,給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說什麼成天靜瞎做妖。
村裡人見楊爺爺頭一回生這麼大氣,也就沒敢再提。
現在看來,當初楊爺爺不同意把槐樹林改成旅遊景區,應該是早早的知道了裏面的貓膩。
我忍不住開口問道:“楊爺爺,那槐樹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楊爺爺沒有回答我,反而是問起了我來,“平安阿,你先告訴楊爺爺,昨天晚上你所看到的,聽到的。”
在說的過程中,我爺爺和李麻子也都豎著耳朵聽着,而當我說到大嘴剛變邪性不久后的時候,我爺爺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起來,不由分說直接把我褲腿子擼了上去,一個血紅的手掌印清晰的印在我的腳踝處。
“怎麼還有......”
這血手印就是大嘴剛邪性時給我抓的,不過我跑了那麼大一路,應該早被褲腿子給蹭乾淨了,怎麼還有呢,而且這顏色怎麼還這麼鮮,跟剛抓上似得。
我伸手捏住褲腿,在血手印那蹭了幾下,可血手印跟紋在上面似得,都給我蹭疼了,還和原來一樣。
爺爺瞧見后,嘆了口氣,對我道:“娃子,別蹭了,你先接着往後說吧。”
“嗯。”我點了下頭,眼角忍不住又瞥了眼腳踝上的血手印。
一五一十交代仔細后,我爺爺他們三個都低頭陷入了沉思。
“平安,你是先後腰一熱,然後再亮的白光嗎?”楊爺爺率先發問道。
“嗯嗯。”
李麻子接着確認道:“那你臨昏迷前,是真真的聽到了樹木砸到地上的響聲?”
“真真的!在那種情況下,我記得很清楚。”
回答完問題后,我見爺爺他們都沒了話,問出了我最想問的一個問題,“爺爺,槐樹林的那些死人頭,是鬼嗎。”
我突然問出的這句話,讓我爺爺拿着煙杆子的手都輕微抖了下。
“罷了罷了,都是命阿,都是命,逃不過去的,都是命阿!”
爺爺邊說著邊往外面走,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凄涼。
看到爺爺當下的模樣,我說不出的揪心,趕緊下炕去追他,嘴裏喊道:“爺爺,你幹嘛去?”
爺爺語氣中帶着勞累,“爺爺沒事,就是想着去墳上看眼你爹媽的,一會到了吃飯的點我就回來了。”
說完這些,爺爺又低着頭小聲自語道:“我這個當老的的,還是沒能對的起你們兩個的囑託。”
我望着爺爺的背影,低聲輕喚了句,“爺爺......”
楊爺爺見狀拍拍我的肩膀,對我安慰道:“你爺爺他沒事的,就是平安你.....以後可能過不上正經的生活了。”
“因為槐樹林的那些死人頭嗎?”我問道。
“不光是因為那些。”楊爺爺說到這,沒繼續往下透露,而是問我,“平安,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沒滿十八周歲是吧。”
我不曉得楊爺爺怎麼突然問起我的年齡來了,但楊爺爺說的沒錯,我冬月初八的生日,還有小半年才滿十八了,“嗯,還小半年了。”
楊爺爺點頭“嗯”了一聲,手指來回掐了幾次,小聲自語了句,然後對我道:“平安阿,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我和你爺爺保了你十七年常人的生活,沒想到你還是要走上你爹媽的老路。”
我有些搞不懂狀況,疑惑道:“我爹媽的老路?什麼意思?他們倆個不是在煤礦上幹活嗎?”
楊爺爺搖了搖頭,還未開口,李麻子先張口說道:“平安,那些都是騙你的,為的就是不想讓你走上他們的路子。其實居安和清如都是劊鬼匠人。”
李麻子口中說的居安和清如就是我爹媽的名字,其實當初我爺爺給我老爹取居安這個名字的意圖,和我爹給我取平安是一樣的,想着讓對方居於安全,平平安安。
至於我媽,全名叫陳清如,村裡人都說她有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像是在大戶人家出來的,不過打我記事起,我就沒見過我姥姥,姥爺,彷彿我媽是被我爹拐賣來的。
有時候我問我媽關於姥姥,姥爺的事,她只是笑着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可李麻子嘴裏說的“劊鬼匠人”,是個什麼東西?聽起來,好像和道士差不多,應該和捉鬼降妖有關。
楊爺爺看着我皺眉頭的樣子,為我解釋道:“人間共有三百六十行,可有那麼幾行,沒有明面擺在三百六十行裏面,我們稱這幾行職業為陰九行,而劊鬼匠人便是其一。
平安你在槐樹林裏見到的那些死人頭,大多都是你爹媽砍下來的。”
“我爹媽砍下來的?怎麼可能?”我難以置信的問道。
我爹媽都是老實人,怎麼可能去做砍人頭的事情!
楊爺爺似乎早就料到我是這個反應,不慌不忙的答道:“平安,你先別著急,你爹媽砍得可不是活人頭,而是禍害老百姓的鬼人頭。”
“鬼人頭?”
楊爺爺點頭繼續道:“嗯,有些人死後,因為生前的種種,不肯離開世間,就變成了鬼。可這鬼也分兩類,一類好,一類壞,而劊鬼匠人就是為了砍掉後者的鬼人頭,好讓它們不再繼續害人。”
“可是槐樹林的那些鬼,身首已經分離了,不還是活的好好的嗎。”
李麻子插了一句,“怪居安和清如心太善了。”
“怪我爹媽心善?什麼意思?”
楊爺爺看了眼擺在櫃枱上的全家照,彷彿陷入了和我爹媽的回憶,“你爹媽可以說是劊鬼匠人里百年難遇的好苗子,可惜他們兩個心太善了。
平安你也知道,人被砍了腦袋,那就是死了,可鬼都死過一次了,要再被砍掉腦袋,那隻能是魂飛魄散了。
你爹媽心眼好,想着再給這些鬼次機會,讓他們來世投胎做個好人,恰好咱們村的槐樹林陰氣極重,於是把砍掉的鬼人頭封在了這,由於陰氣的存在,只剩下鬼人頭的鬼也會留有最後的一魂一魄。
要是這些鬼那天能放下心中的怨念,便會遁入輪迴,不至於魂飛魄散。
有些鬼確實被你爹媽的做法感化了,離開了槐樹林,可大部分鬼都沒能理解你爹媽的苦心,反而覺得是在折磨他們,心裏也更加的痛恨起你爹媽來了。”
楊爺爺說完,我算是明白過來了,怪不得槐樹林的那些鬼人頭一見到我,恨不能給我剝皮抽筋,原來是想拿我這個當兒子的撒氣。
在聽完這些后,我發現一個很大的疑點,那便是我爹媽的死,於是我開口問道:“楊爺爺,既然我爹媽是劊鬼匠人,那五年前他們的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楊爺爺和李麻子聽到后,都默不作聲起來,像變了個啞巴一樣。
“楊爺爺,李叔,你們說實話吧,我沒事,我爹媽都走了五年,我也能看的開了。”
李麻子抿了下嘴唇,開口說出來我爹媽的真實死因,“因為一時心善,被鬼殺了。”
楊爺爺緊接著說道:“平安,你當劊鬼匠人是八九不離十的事了。楊爺爺從小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的脾氣秉性我是知道的,你和你爹媽一樣,心太善,可楊爺爺得告訴你一句,心善在劊鬼匠人這一行當里,只能讓自己吃虧。”
“楊爺爺你放心,我不會的。”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繼續問道:“那楊爺爺,殺了我爹媽的鬼,後來怎麼樣了?”
楊爺爺搖搖頭,表示不知情。
我忍不住緊攥住拳頭,將這件事烙印在心裏,暗自說道:“要是日後我抓到你,我會像我爹媽所做一樣,把你的鬼頭砍下來封在槐樹林,留着你的一魂一魄。
但此後的每天,我都要在你的頭上割數十道口子,想盡一切辦法折磨你!”
暗自許諾完后,我接着問道:“李叔,槐樹林那邊是怎麼個情況?裏面的鬼頭,有沒有辦法解決掉。”
楊爺爺覺察到我內心的真實情緒,開口叮囑我,“平安,我相信你今後在干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時候,不會再無謂的心善,但你也要記住,戾氣不要太重,會被迷了心智。”
我朝着楊爺爺點頭“嗯”了一聲,示意明白這個道理。
李麻子的臉色有些沉重,說道:“槐樹林倒了一半的樹,裏面的鬼也沒了大半。”
我皺眉道:“可那些鬼頭能存活下去不是因為槐樹林的陰氣嗎?要是離開了槐樹林,他們怎麼活?”
“槐樹林的鬼,早在五年前就待在裏面了,這麼長時間所吸收的陰氣,已經足以支持他們不需要槐樹林的庇護了,只不過礙於居安和清如的封印符,逃不出去。
可昨天晚上,封印符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