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對於阮成茂來說,裡子有了,面子也有了,污水就算沒洗清,差不多也沒那麽臭了,只要再堅持一陣子,洗白那是一定的。而對於承元帝來說,沒有損失一員大將,又將之前的事敷衍了過去,愛卿是替自己背了黑鍋,自己幫着演一齣戲,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他自是樂意。

打算都挺好,可有人會讓他們如願嗎?

阮成茂本來打算是三請三辭,方顯自身光風霽月,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頭了。

如今外面幾乎沒什麽人再詬病他,對他的言論也開始傾向正面,可未免也太正面了吧?

不知從何時起,外面關於阮成茂之前的一些詬病,一夕之間全部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全是誇讚阮僕射有多麽的光風霽月,品行高潔的言辭,且有理有據。

一些上門拜訪過阮成茂的人們紛紛證明,阮僕射確實品行高潔,清如冰壺,淡泊明志,懷真抱素,飲犢上流,將阮成茂誇得好似不是一個凡人,儼然一副淡泊名利,視功名利祿為無物的模樣。

甚至不惜舉例說明,說阮僕射為官多年,早已是積勞成疾,身體也不若以往了,又說阮僕射親口說,這種閑雲野鶴的日子才叫舒坦,還說阮僕射如今在家中開墾了一些地,想體驗一下農人的生活,又說人生短短就是這幾十年,前幾十年他報效給了朝廷,剩下這些日子也該是留給自己,順道也是給後輩們退位讓賢……

這些話和事確實阮成茂曾經說過也做過沒假,但人家那是客氣,是客氣也是作戲好嗎?誰讓你們儼然一副當真的模樣!

可你能說,你能做,你還不允許別人當真嗎?

外面這股勢頭剛盛行起來,徐免見勢不妙,便趕緊招來女婿,說這背後定有高人指點,讓其趕緊想辦法,若不然只會有一個下場——騎虎難下。

可此時已經晚了,外面一片歌功頌德,只差將阮成茂誇成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臣子。如今就算想辦法,又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難道逢人便去說我其實沒有你們所說的那麽好,我就是個沽名釣譽的,我其實都是在演戲,那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嘴巴?

面對這一切,阮成茂面上帶笑,心中卻是苦澀非常。

前來阮府拜訪的人更多了,甚至早先對其唾罵不已的人,也有許多上門對其致歉,還有則是仰慕阮僕射其高潔,前來瞻仰的。用白話一點的說,就是阮僕射是一個品行高潔的人,咱們多來沾沾光,自然也就高潔了。所謂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嘛。

一時間,阮府門庭若市,而阮成茂心中的苦澀無人能知。

聽穆謹亭講完最近他在外面乾的一些事情,蕭妧不禁噗哧一笑。

她素來知曉穆謹亭手段非常人,但還是第一次發現他竟如此促狹,那阮成茂想必被他坑得不清。

穆謹亭一副正經臉,似乎非常疑惑蕭妧在笑什麽,也不為自己搶功勞,說道這其中也有趙王和成王的功勞。他這話並沒有假,這世間歷來沒有永遠的敵人,在當下這個時候,趙王成王楚王三人默契很好的一致對上,頗有一種要將天撕個窟窿的嫌疑。

「那這阮成茂還能翻身嗎?」蕭妧問。

穆謹亭笑得意味深長,「到了這種時候,他即使想翻身也沒辦法了,不光他自己不允許,父皇那邊也不會允許。」

穆謹亭確實說得沒錯,承元帝從來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陪着一個臣子演戲已經夠讓他掉面子了,若不是為了遮掩之前自己的「昏庸」之舉,他就算想保阮成茂,也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而如今他放着面子不要去保對方,卻沒想到竟然會保成這種結果,承元帝並不傻,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他再看不出背後有人操縱,也白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帝。

承元帝既是憋屈,又是惱怒,更是心疼。為了結束這場鬧劇,他快刀斬亂麻的在阮成茂的乞骸骨書上,批下了一個血紅的朱字,准。

批完這個字後,他腦中血液一陣翻騰,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承元帝這次暈倒,又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之前他雖一直在養病中,但政務一直抓在手裏沒丟,這次可沒有上次那麽好了,承元帝直接卧病在床,起都起不來了。太醫院那裏三令五申,讓承元帝一定要靜心休養,若不然龍體堪憂。

承元帝為人再剛強,如今也撐不住了,只能將政務交放給三省六部,其中讓尚書省左僕射,中書省中書令,以及門下省的兩位侍中共同協理,而自己則在紫宸殿中養病。

承元帝這連着兩次暈厥,在朝野內外引起很大的震動,甚至將阮成茂辭官退隱之事都掩蓋了下來。

東宮,浩然殿。

穆元章一直關注着這件事情,得知是這樣一個結果後,他除了苦笑,也僅能是苦笑。

「父皇今日可好了些?」

承元帝不準太子前去紫宸殿探病,穆元章也就只能日日派身邊人去探個究竟,然後回來告訴他。

「陛下的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不過依舊不能下榻,殿下您將胡太醫都派過去了,有胡太醫看着,陛下定然不日就會康癒。」這稟報之人自然是報喜不報憂,不過承元帝此時確實沒有什麽大礙,就是有一半身子陷入麻木狀態,行動自然不若以往方便。且他這次病症來勢洶洶,受不得任何刺激,只能卧榻靜養。

穆元章點了點頭,揮手讓其退下。

又坐了一會兒,穆元章看了一眼福泰,道:「去看看阮側妃。」

福泰面色一喜,忙下去安排了。

阮靈兒如今就住在偏殿中,距離穆元章的寢宮並不遠,穆元章坐着輪椅,讓福泰一路推了過去。進去後,就看見阮靈兒聽到動靜從榻上起來,要給他行禮。

「行了,你身子不如以往,不用給本宮行禮,坐着吧。」

阮靈兒也並未反抗,在榻沿上坐下,手輕輕的覆在小腹上。

「你今日可還好,他可有鬧你?」

阮靈兒唇角小弧度的翹起,搖了搖頭,「他沒有鬧我,臣妾很好。」頓了頓,又道:「殿下,其實臣妾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還是能在您身邊侍候的。」

穆元章嗔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就算不念着別的,念着他,也不該如此任性。」

阮靈兒吶吶垂下頭,須臾,一抹甜蜜的笑意掛上她的眉梢、唇角,是那麽輕盈濃郁。穆元章看在眼裏,卻是又一陣苦笑。

他嘆了一口氣,道:「如今乃是非常時期,此事不宜宣揚出去,不僅是為了本宮,也是為了你和他,所以本宮才會對外稱你因侍候本宮積勞成疾,需卧病靜養。你平日裏也多注意些,別讓香兒走漏了風聲,有什麽事就來跟本宮說,或者跟福泰說也行。」

阮靈兒乖巧的點點頭。

穆元章又想起阮成茂之事,到底還是沒有和阮靈兒提起此事。

其實阮府之前便屢屢往東宮這邊遞信,想求見阮靈兒,但消息俱都被穆元章命人截下了。阮成茂身上的事,他不能插手,也不宜插手,事已至此,能保下命就是不錯的了。

他不禁又想起外面的許多事,還有承元帝的身體,更是一陣煩惱上了心頭。他又和阮靈兒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這處偏殿。

有些事情,必須去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太子之位有變】

自承元帝又抱恙歇朝,趙王成王等一干做兒子的,又開始每日奔波在宮裏宮外的路上。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積極,似乎大家都認為這次承元帝肯定不好了,卯足了精神想往承元帝跟前湊。

只可惜承元帝並不給他們面子,連見都不見他們,一干人等全被攔在了寢宮外,連蕭皇后這個做皇后的都不例外。若說如今對承元帝病情有所了解的,除了幾個一直待在紫宸殿不準外出的太醫,及阮榮海等一干在其身邊服侍的內侍,便只有太子那邊了。

趙王很急,但這事急不來,只得一面和成王楚王打着機鋒,一面心裏猜測承元帝到底怎麽樣了。是真的不好了,還是如上次那樣只是卧病幾日便又好了?劉貴妃在宮裏經營多年,唯一打不進去的就是這紫宸殿。

成王同樣如此,只是表面上比趙王沉得住氣多了,此時他似乎心無旁騖,除了每日來紫宸殿盡孝道,便一心一意為承元帝祈福。甚至在府中設了佛堂,命府上一應女眷俱齋戒為承元帝祈福,包括他自己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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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安后宅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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