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孟景春這才起了身,低着頭匆匆忙忙往伙房去,她去伙房拿了些吃的,提了食盒往卧房去。

孟景春推門進去,屋內黑漆漆的,一點聲音也無,沈英果真還在睡着,剛將食盒放下,點起燈來,一回頭卻看見沈英睜眼望着她。

孟景春咽了咽沫,「那個……長姐非要打麻將,所以……」

「不想吃了。」沈英翻了個身,面朝向里。

孟景春走到床邊蹲下來,求他的語氣,「吃一點吧,胃吃不消的。」

沈英仍舊背對着她,不肯轉過身來。

孟景春站起來,「不吃算了,我去喊人給相爺準備熱水,洗洗接着睡。」她話說完便立刻出去了。

沈英不由氣餒,便自己坐起來拿過食盒吃飯,待他吃完,已是有小廝送了熱水過來。

孟景春給他備好手巾及乾凈衣服,只說:「我去那屋洗了,相爺洗完便先睡。」

然她到底是說說而已,等洗完澡過來時,見沈英還泡在水裏,伸手一探,水溫已涼,她便趕緊拍拍他的肩,「相爺別在浴桶里睡覺啊,會受涼的。」

沈英這才半醒不醒地睜開了眼,懶懶地望了望她,道:「乾手巾。」

孟景春跟個小丫鬟似的給他遞去,又拿過衣服,避開眼遞給他穿。

沈英瞧她一眼,語聲淡然,「你這是害羞的樣子嗎?」

孟景春咽了咽沫,「才不是。」她剛將眼挪過去,沈英已是出了浴桶,拿過乾手巾簡單擦了擦,將寬鬆中衣套在身上。

孟景春此時也不過就穿了一件中衣,待沈英上了床,她便也蹭蹭蹭爬上去,轉眼間便將沈英壓在了身下。

不過是一晚未見,竟有勝新婚之感,興許是渴望已久,且沈英補過眠體力又很好,這場情事只可用無比契合、欲罷不能來形容,末了孟景春在上面,哼着聲說沒力氣了,便趴在了沈英身上喘氣,沈英將她翻過去,抱着她睡。

初秋深夜,涼意沁人,半夜,孟景春習慣性地踢被子,沈英索性將她圈進懷裏,逼她老實睡覺,孟景春便乖乖巧巧,不再亂動,亦不再覺着這秋日涼人。

兩人均是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睡得迷迷糊糊的孟景春忽被隔壁的聲音吵醒,便坐了起來,她揉揉眼,推推沈英,語聲低啞地問道:「隔壁什麽聲音啊?」

沈英立時捂了她耳朵。

孟景春陡然間反應過來,驚得直接坐了起來,聲音壓得低低的,「原來隔音這麽差的,相爺昨日怎麽不與我說?」

沈英仍是躺着,懶洋洋道:「我不是早跟你說過隔壁吵了嗎?」

孟景春陡然想起某日夜晚沈英找她借宿,說隔壁太吵的情形。

「那、那昨日晚上,我……」孟景春舔了舔乾燥的嘴皮,語無倫次已不知說什麽好。

沈英懶懶翻了個身,有想接着睡的意思,「你怕什麽?不好意思嗎?」

孟景春揪他起來,「別睡了啊,要遲了。」

「今日休沐,不去了。」沈英將被子往上扯了扯。

鄰屋的聲音還在繼續,孟景春臉通紅,俯身去揉沈英的頭髮,身子已是貼近他。

沈英按住她的手,語聲淡啞道:「早上莫招惹我,若急着去衙門,你便先去吃飯,我想再睡一會兒。」

孟景春輕踹他一腳,捏了捏他的臉,「相爺每次都趁我要去衙門的時候休沐,就不能調到同一天嗎?」

沈英又按住另一隻手,「乖,今日讓廚工做些好吃的,中午時給你送過去,別總是吃乾糧。」

孟景春低頭啃啃他,嘴裏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說什麽。

沈英抬眼輕捏住她下巴,「捨不得走了?」

孟景春猛點頭,沈英微微抬頭又親親她,「想與我一直待着?」

「嗯。」

「喜歡到難捨難分、非我不可的地步了?」

孟景春又是一陣點頭,理智卻告訴她必須得起來了,她將頭埋下去,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爬了起來,「相爺往後別這樣,我會捨不得走的。」她迅速爬下床,站在床邊左一件、右一件地穿起衣服來。

沈英側身看着她,她將那寬鬆官袍往身上套時,卻忽輕嘆出聲:「據我所知,禮部已奉命開始暗地裏趕製女朝服了。」

孟景春聞言一愣,正在系腰帶的手也頓了一頓,想半晌才道:「可是與董大人有關係?」

「不全為她。」沈英語聲淡淡,實在像是在說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然而趕製女朝服,總不至於放在那裏做擺設,眼下女學還未有推行的意思,怎可能這麽突兀地就提了女吏之事。

孟景春淺吸口氣,轉身同沈英作別,便低着頭出去了。

屋外下了雨,雨勢不小,甚至還有變大的趨勢。

孟景春去餐室吃早飯,本都打算走了,結果正好撞見沈時苓與嚴學中過來,臉一熱,匆忙低了頭,「長姐早、姐夫早。」

沈時苓氣色很好,瞧她一眼,笑了笑道:「這麽早就走了?」

孟景春點點頭。

沈時苓卻道:「我過會兒也得出去,府里馬車興許不夠用,不如你等一等,同學中一塊兒走吧。」

孟景春哪裏敢同嚴學中一起走,嚇得趕緊擺了擺手,「不、不用了,我自己想辦法。」

沈時苓沒攔她,孟景春便急急忙忙跑回客房,翻了蓑衣穿好,撐了傘便往衙門去,所幸風不大,大傘撐着,身上也淋不到雨,只可憐了一雙鞋子,被積水浸得濕透。

孟景春怕受寒,到了衙門裏便坐下來,脫掉濕淋淋的鞋子及足袋,地上鋪上紙,赤足擱在那紙上,開始伏案寫案卷。

到底是天涼,那雙鞋子丟在案下晾了許久也還是潮潮的。

孟景春揉了揉肚子,算了下時辰也該到點了,府里卻還沒人來送飯,她低了頭翻案桌下的匣子,正打算找些點心吃吃,徐正達卻蹓躂到了門口,指了指堂內的人,道:「嚴大人有話要講,你們都到後面去一趟。」

孟景春聞言趕緊穿鞋,徐正達卻瞥瞥她,「你不用去了。」

「咦?」這……

同僚陸陸續續起身往後頭去,只留了孟景春一人在堂中待着,有風灌進來,孟景春不由打了個噴嚏,她甫抬頭,便見沈英拎了個大布包走進來,還順帶將門給關上了。

竟這麽明目張胆地給她送飯,真是……孟景春連忙要起身,但她連鞋子都未穿,便只獃獃坐着。

沈英將她案上一摞案卷挪至一邊,自包里取出食盒,放下後只淡聲道:「趁熱吃。」

他拖了張椅子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吃,孟景春擔心同僚們突然回來,打開食盒便埋頭拚命吃,沈英瞥她一眼,「別急,半個時辰內沒人會來。」

他還同嚴學中打好招呼了?這何必啊……孟景春一頓飯吃得很是忐忑,迅速扒拉完,蓋上食盒便道:「相爺快走吧,有事晚上回去說。」

沈英卻仍坐着,「牛管事說今日你早上撐了把傘就出了門,衣服可淋濕了?」

孟景春忙搖頭。

沈英盯着她,「鞋子呢?」

孟景春眼珠子轉轉,說:「還好,有點潮。」

她那桌案前面擋着,故而瞧不見她的腳,沈英起了身,已是走到她背後,見她光着腳丫子踩在地上,都不知說她什麽好。

他又走到前面,從布包里取出一雙乾凈襪袋及一雙新鞋,遞了過去,「別因不好意思就自己一個人跑了,傍晚同嚴學中一道走,這天氣淋雨,容易着涼生病。」他又頓了一頓,「政事堂有些事,我得馬上過去一趟,恐怕今晚不能及時回去,早點睡知道嗎?」

孟景春接過來不言聲,只點了點頭。

沈英伸手過去輕揉了揉她左耳朵,又移上去摸摸她的頭,「案卷寫不完便算了,別太拚命,我這就走了。」

孟景春襪袋、鞋子還未穿好,來不及站起來送他,沈英便已是拿了空食盒出了門。

門被重新關上,孟景春心中微酸,以前覺着無所謂,現下卻越發看不得他辛苦,可她什麽都幫不上。

她吸了吸鼻子重新寫案卷,不知不覺便忙到傍晚。

嚴學中過來喊她一道走,她上了馬車也不與他說話,過了許久,嚴學中才道:「聽聞你先前認過一個舅舅?」

舅舅?宗亭嗎?孟景春尷尬回道:「算是吧。」

「那位宗大人似乎回京了,禮部尚書致仕,宗大人替了這個缺。」

「何時的事?」

嚴學中偏頭看她一眼,「回來有一陣子了,接任卻是昨日的事,你未去見過這舅舅嗎?」

孟景春與宗亭到底只有幾面之緣,談不上熟悉,當時宗亭一廂情願想做舅舅,自己也沒當真表過態。

孟景春道:「姐夫如何忽然提起這個?」

「隨意問問。」

孟景春心道,依照嚴學中的性子,怎可能只是隨意問問?宗亭接任禮部尚書,再一次回京必然是有理由的,如今朝中新舊更迭,老臣紛紛致仕退隱,放眼望去儘是新臣的天地。

她忽想起早晨時,沈英同她提到的禮部秘密趕製女朝服之事,若宗亭接任禮部尚書,那勢必也知道這件事,朝中莫非真要有什麽大變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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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花娘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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