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清嗓子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卻是常順聽到如此俗氣的名字後,有些忍俊不住了。
別說常順了,其實蕭妧也有些窘然,一時之間讓她想名字,真是有些為難她了啊!要知道,她連身旁婢女的名字都沒有改,蓮枝與她說了幾次,她是聽完就忘了。
「若不然,就叫牠小酒兒吧。」穆謹亭出聲道。
「小九兒?」蕭妧威脅的眯起眼睛,看向穆謹亭,只見穆謹亭面色十分正經,瞧不出任何端倪。「表哥你是故意的吧,蕭妧排行為九。」
語氣頗有些怨懟,還有上輩子他就是叫她小九兒的!
「什麽故意的?」穆謹亭微蹙眉心,糾正道:「是美酒的酒,小酒兒,不是八九的九,也不是你那個九。」
「呃……」蕭妧有些急了,「那也不行,會有歧義的。」
「什麽歧義?就這麽定了,就叫牠小酒兒。」穆謹亭點點頭,一副十分滿意的模樣。
若是蕭妧注意到他不自覺在輪椅上彈動的手指,就能知曉他此時內心的波動,可惜蕭妧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小酒兒」身上了。
蕭妧還在想着怎麽讓穆謹亭改變主意,就被常順給請出來了。待她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在庭院中,懷裏有隻毛茸茸的小白狗。
「小酒兒……」大眼瞪小眼。
「小酒兒?」大眼睜得更大,小眼兒依舊濕漉漉的。
「小酒兒!」蕭妧忍不住湊近了,齜牙。
「小酒兒!」
小酒兒輕輕哼唧了一聲,伸出小粉舌舔了蕭妧的鼻子一下。
能不能不叫小酒兒啊?!
蕭妧還想找個機會說動穆謹亭,給小酒兒改個名字,可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因蕭妧被冊封為懿榮縣主,蕭家特意廣發請柬並大擺宴席,招待附近周遭的一些大戶人家與老百姓們,以示與眾同樂,甚至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滎陽鄭氏等幾大世家那邊都有派人前來送上賀禮。
蘭陵鎮熱鬧了許多日,人們盡皆知曉蕭家的女兒中出了個縣主,才不過十歲芳齡。人們競相贊道,氏族大家就是不一樣,女兒家的教養非比尋常,因此給蕭氏一族的女兒又增添了許多身價,暫且不提。
蕭妧作為主角,這陣子出盡了風頭,也着實忙碌得沒有時間去見穆謹亭,好不容易這日停歇下來,還未喘口氣兒,就聽有人來報,穆謹亭已經離開蘭陵了。
就這麽走了?連送的機會都不給她?!蕭妧心中又是惆悵,又是忿忿,她還沒讓他給小酒兒改個名字呢!
思緒中,有個小東西跑過來在她腳下拱着她的裙擺,蕭妧彎身將牠抱起來,正是這幾日被蓮枝幾人侍候得白白胖胖的小酒兒。
「你個小東西!」
蕭妧齜齜牙,露出兇相,彷佛面前就是那人,自己對他撩撩爪子,他說不定就能妥協。結果換來的是小酒兒對着蕭妧的小鼻子就是舔一口,望着手裏這隻小東西濕漉漉的眼睛,蕭妧無奈地將牠抱進懷裏,低嘆道:「待回到長安,一定讓表哥給你改個名字,我發誓!」
小酒兒渾然不知事的在蕭妧懷裏轉了個圈兒,又打了個滾,露出粉嫩嫩的小肚皮。
一大早,東邊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惜荷院裏便忙碌起來。當中那棟小樓燈火通明,婢女們進進出出,備好了洗漱所用的物件以及衣衫、早膳等物。惜荷院裏眾所皆知,蕭妧素來勤奮,每日起得很早,所以婢女們都是在其起身之前準備好一切事物的。
小樓內,一間佈置素雅的卧房裏,淡青色繡花草百鳥紋的簾幔後,卧榻那處仍未見動靜。
蓮枝撩起簾幔,就見榻上睡了一人,如雲般的墨絲披散在軟綿的枕頭上,膚若凝脂,眉若長柳,挺直的鼻樑下是一張玫色的櫻唇,此時那雙美目緊緊的閉闔着,代表着其主人正處於熟睡狀態,讓人不忍上前叫醒。
忽地,被褥里蠕動了一下,又是一下,緊接着是一連串蠕動,就見一個白乎乎的東西突然自被窩裏鑽了出來,赫然正是小酒兒。
小酒兒側頭瞄了一眼蓮枝,又往上挪了挪,挪到那玉人似的少女頸處,伸出小粉舌去舔她的臉。舔了沒兩下,就見一隻裹着薄紗的玉臂伸了出來,將牠納入其下,抱入了懷裏。
「酒酒,別鬧。」榻上的蕭妧閉着眼睛輕喃。
「娘子,該起身了。」這時蓮枝才輕喚出聲。
須臾,榻上的人半掀眼帘,「幾時了?」
「快辰時了。」
蕭妧幾不可聞的唔了聲,自榻上坐了起來。
此時雖是臨近初夏,但天氣還是有些涼的,蓮枝拿了件薄衫幫蕭妧披上,便轉身出去安排了。
不多時,她轉身回來,身後跟了一眾婢女,一人手中端着一個托盤,裏面放着洗漱所用的各種物具,還有衣衫熱水等物。
蕭妧下了榻,在蓮枝等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又洗漱凈面,之後去了妝枱前坐下。這期間,小酒兒一直蹲坐在被褥上看着蕭妧,此時見蕭妧扭了臉去,不再看自己,趕忙自榻上蹦了下來,躥到蕭妧的膝蓋上。
蓮枝正在幫蕭妧梳發,蕭妧揉了揉小酒兒的腦袋,道:「你個黏人的小東西。」換來的是小酒兒使勁搖着尾巴,狂舔蕭妧的玉手。
這小酒兒被蕭妧養久了,也是頗懂人性的,就宛如這會兒,牠便知曉蕭妧的話並不是斥責,而是帶着親昵,便也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着親熱。
如今小酒兒比當初穆謹亭送給蕭妧時,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早先短短的絨毛,如今早已變長了,小身板也長大了兩倍不止,呈三角形豎立的耳朵與微尖的黑鼻頭,乍一看去有點像只小狐狸,可若認真去看,便知是一隻極為稀罕的波斯犬。
蓮枝為蕭妧梳了雙環望仙髻,如今蕭妧已經十三歲了,再用雙丫髻或者雙環垂髫髻這類髮式,就顯得有些稚嫩。而眼下這個髮髻剛剛好,既不顯得成熟太過,也不會顯得稚嫩一如女童。
一番弄罷,蕭妧將小酒兒放在地上,便往樓下而去,小酒兒蹦蹦跳跳的跟在蕭妧後邊也下了樓。蕭妧去用早飯,小酒兒也被婢女們抱走去餵食了。待蕭妧用罷早飯,來送她去女學的軟轎已經停在院外,蕭妧便帶着蓮枝和提着她書囊的蓮芳,坐了軟轎準備往女學而去。蓮芳便是那名叫芳兒的小婢女,之後被蕭妧改了名叫蓮芳。
蕭妧剛坐進軟轎,就聽得小樓那處有婢女輕喚着「酒酒、酒酒」,卻見一道白影速度極快的躥到軟轎里,跳到蕭妧腿上。見其熟稔的模樣,就知曉這事平時牠沒少干。
蕭妧無奈搖頭,撫了撫對方毛茸茸的小身子,「好了,就讓牠跟我去。」
軟轎一路出了惜荷院,便往蕭宅北側行去。
這女學是蕭氏族內特意開辦的,僅供蕭氏一族的女兒們前去學習。自穆謹亭離開蘭陵後,這近三年來蕭妧便在女學中學習各種學識與禮儀技藝,雖是縣主之身,並未有人強求她必須學習這些,但她也從未落下一天課程。
這近三年的日子,蕭妧過得很閑適,祖宅內部的紛爭從來牽扯不到她頭上,因着自己有個縣主的身分,族中長輩們都對她不錯,與她平輩之人也對她恭敬有加。平日裏她除了去女學上課,便再無其他事情。
將近三年過下來,蕭妧是前未有過的輕鬆和適意,甚至生出了就這樣過下去也不錯的心態。只可惜,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奢望,隨着時間過去,離回長安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
女學開設在靠祖宅北側邊緣地帶一座很大的院落里,這女學中不光有蕭家嫡系一脈的女兒前來上課,還有一些旁系分支的小娘子們。只要是有蕭氏血脈,條件符合,都可以來此學習。
蕭妧等人上課的地點也在此,卻是不與他人在一起,而是蕭珩專門請來教課的女先生,另闢一處教導。
到了女學門前,蕭妧下了轎,這會兒正是上課時間,所以女學門前很是熱鬧,不時有隻身一人的少女前來上課,還有些則是身邊伴着婢女,當然也不乏像蕭妧一樣坐着軟轎而來的。
只是從這裏便能看出三六九等,那些隻身一人前來上課的,便是蕭家旁系分支的一些小娘子們,且是那種家境不好的。身邊伴着婢女的與之相同,但家境卻是要好上一些。至於坐着軟轎而來的,不用說,自然是蕭家祖宅內嫡出的小娘子們,庶出的自然也有,大多是伴着嫡出姊妹的轎旁步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