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邊》四十(1)
晚自習沒有到校,江遠跑去地攤上喝酒,不過這次不是啤酒,而是白酒。一口氣灌下半斤有餘,胸口像是燃起一把烈火,痛如刀割,意識漸漸朦朧了,他才敢想剛剛所聽到的消息,這真是一場噩夢。他用力扭了一下自己的手,很疼。耳邊又響起李師傅的話:“他在人民廣場附近攮死了人,公安局的人把他帶走了!”過去的片段一個接一個在他腦海里重現,陳笑鶴那張原本迷茫的臉,這時候卻顯得格外親切。江遠忽感內疚。當初,如果自己努力勸說陳笑鶴,也許,結果就不會是這樣,在最重要的關頭,他沒能拯救自己的“結拜大哥”。江遠想着這些,又喝了幾口酒,胸口一陣噁心,抬起頭,感到天旋地轉。“不能再喝了……”他嘟噥着,歪歪斜斜地站起身。結罷賬走上街的時候,他的意識略微清醒了些,突然特別想找一個人好好談談,接着便想起蘇男來……唉……生活為什麼會如此捉弄人?他想。在幽暗的街燈下坐了良久,他起身叫了輛出租車,開往三中。三中的學生還在上夜自習,江遠一個人在空曠的操場上散步,等到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便他跑到藍琦的宿舍樓下等她。學生紛紛湧進住宿區了,江遠等了良久,卻不見藍琦,抬腕看錶,已近十點,等不得,該回家了。走到教學樓前的花壇附近,一個熟悉的身影飄入他的視線。是康康。康康的目光恰朝江遠這邊襲來,他避無可避,只得把目光迎過去。他忽然發現自己仍像初中一樣不敢正視康康的眼睛,那眼神令他發慌。他尷尬地沖她笑笑,轉身欲走,康康卻開口叫住他。“江遠……”她的聲音很輕,但江遠卻聽得全身一震,於是停住,慢慢轉身。康康說:“藍琦退學了,你知道嗎?”江遠吃了一驚,失聲道:“你說什麼?”康康說:“自從升上高中以來,小琦的成績一直不好,脾氣也越來越古怪,每次放假回家,她父親就訓斥她。年前的期末考試,她的成績更是跌入班裏的倒數十名之列,她父親一怒之下就到學校辦理了退學手續。她現在寄住在姥姥家,她父親打算讓她從她姥姥所在的那個縣城重讀高一,她自然是不想走的,卻也迫不得已。走之前那幾天,她天天來找我哭訴,雙眼終日腫得像桃子。她曾給你寫了封信,向你尋求幫助,難道你沒有收到嗎?”江遠努力回憶,陡然想起前幾日馬向天確是給過他一封信的,只是當時他心情甚壞,並未拆啟,便丟至垃圾箱裏……他心裏一陣懊惱,說道:“她該也給韓冰寫信了吧,怎麼韓冰沒有告訴我?”康康嘆道:“別提啦。她和韓冰現已絕交了。高中之後,韓冰與她聯繫越來越少,開始的時候還寫寫信,通通電話,到後來,乾脆音訊全無了。藍琦陸續給她寫過十幾封信,她幾乎一封也沒有回,藍琦很傷心,便給她寫了絕交信。唉!這韓冰,一學習起來連朋友都不顧了。”江遠愀然,不住嘆息。兩人在漸濃的夜霧中站了一會兒,江遠說:“這些日子,你過得好嗎?”康康笑笑,說:“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江遠沉默了片刻,說:“康康,我知道原來……”康康又笑了笑,打斷他道:“事情都過去了還提什麼呢?”不等江遠說話,又道:“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也趕緊回家吧。”江遠有太多話想說,但望着康康的臉龐,卻終於沒有開口。空中,寒星黯淡,冷月無情。這一晚,江遠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來到了一片廣闊的草原上,視野的盡頭,全是茂密的青草,各種各樣的花點綴其間,那撲鼻的芳香吸引着五顏六色的蝴蝶前來飄舞飛旋。天空藍得讓人心醉,浮雲朵朵,如白玫瑰般輕輕飄蕩。風吹過來,草兒隨風搖擺,放眼望去,猶若滾滾綠海。風中隱隱傳來牛羊的叫喚,卻不見其蹤。江遠正惘悵間,前方陡然出現一匹白馬。這馬神駿非凡,一眨眼便飛馳而至,只見馬上赫然坐的便是藍琦!江遠大喜,揚臂吶喊。藍琦沖他一笑,白馬如電般從他身旁閃過,江遠急忙大叫:“藍琦!藍琦!”白馬漸行漸遠,終於消逝。忽聽身後有人叫:“江遠。”聽聲音竟像是陳笑鶴!江遠猛地轉身,見面前果然多了個人,卻非陳笑鶴,而是康康。他剛要說話,雙眼一花,眼前又站了一個人,定睛一看,乃是蘇男。他歡喜道:“蘇男,你也來啦?”蘇男眼裏落下淚水,凄然道:“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是她,對嗎?”江遠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見蕭然一動不動地站在不遠處的山丘上。他徹底感到迷惘了,欲問蘇男倒底是怎麼回事,驀地發覺,剛才的三人又已影蹤不見,他眼前一黑,不知怎麼就倒下來了。看着澄藍的天空,忽然有幾顆腦袋湊過來,遮住了整片藍天,江遠看清楚了,他們是韓冰、段子勛、馬向天、楚淮南、丁洋、張純……夢,尚未完結,江遠便被母親叫起來,他又要上學去了。當他走到大街的時候,太陽已從東方天際冉冉升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氣,看着過往的路人,他就漸漸記起了昨夜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