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邊》十六(2)
於是兩人天南地北侃起來,江遠不知怎的心裏突然悲觀地想:算了吧,我有什麼權力干涉她的選擇呢?江遠,你以為你是誰?罷罷罷,我且與她相處這最美好的一段光景,以後再不見她便是了!唉!唉!兩人漫談了好一會兒,江遠的脆弱一點一點暴露在康康面前了,他心裏罵自己不是個男子漢,嘴上卻道:“那天你在紙條上寫的那個‘是’,在你心裏究竟是什麼意思?”康康停了片刻,然後幽幽地說:“永遠。”微風徐來,吹起她額前的劉海。江遠迷醉於康康此刻的美麗,但對於她嘴裏的“永遠”兩字,仍是不甚瞭然。永遠倒底有多遠呢?不知過了多久,到了康康的樓下,江遠的眼裏閃着眷戀。康康沖她嘻嘻一笑,天真道:“嗯,我決定了,我還是上一中。不過真的不是因為你,我家裏可也有幾個‘司令’非逼我去一中呢。”江遠微微有些心痛,但倒底歡喜遠多於傷悲,他也高興自己那藏於心底的夢幾經風雨飄搖,最後還是穩步向前發展了。他甚至可以望到幸福的彼岸了!初四這一年他是如此的苦悶與頹唐,但他相信在高中將有一個無比燦爛的春天在等着他!他笑了,一年來從未如此舒心的笑了。統一填報志願的時間是在星期天下午。天氣不太好,先是一陣悶熱,接着下了一場大雨,江遠打傘而來。突然,康康如一顆流星般出現在他眼前,她摘了眼鏡,臉頰還是同從前一樣的白凈,穿一身大紅色背心,愈顯得嬌美、瘦弱。“傘,用一下你的傘。”她着急地說。幾乎是沒有知覺地,江遠就把傘交給了康康,看着康康消失在蒼茫的雨中,他的心又醉了。啊!美麗的康康!啊!溫柔的康康!然而,這種愉快的心情僅僅維持了半個小時,最使江遠痛苦的時刻降臨了。他聽到賀老師在講台上說,以中間一排為線分東西兩邊,報三中的同學坐到東邊,一中的去西邊。江遠毫不猶豫地坐到西邊。這時候,他的目光全然印在了康康的身上,心中快樂得很。然而,康康稍作躊躇,坐到東邊去了。一個五雷轟頂!江遠蒙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分明看得清清楚楚,沒錯兒,康康確乎坐在東邊。她報三中。後來江遠不曉得自己是如何出來的。出了校門,天將黑,他直似一具行屍走肉,步履蹣跚地在長街遊盪。幾隻烏鴉落在道旁的大樹的枝頭上,“啊啊”地沖江遠鳴叫。江遠正獨自傷心着,聽到叫聲,忿忿地摸起一塊石頭向它們擲去。石頭沒有擊中烏鴉,卻砸到一戶人家的窗戶,“當郎”一聲脆響,如有一把刀子絞在江遠心頭,他拔起腿來狂奔,隱逝在蒼茫的暮色中。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康康家樓下。徘徊良久,直至萬家燈火齊明,世界被黑暗包圍住了才離去。他的心比這世界更孤寂。回到家裏,他飯也不吃,一個人獃獃在枱燈下坐着,不知流了多少絕望的淚水。之後,他展開一張信紙,寫道:康康:你終究還是報的三中,老實說,我很痛苦。雖則我嘴上說“不會幹涉你的選擇”,可我心裏,還是一千個一萬個想讓你上一中。今天下午我心裏還甜蜜蜜的——剛進校門,你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向我借傘。你着一身紅裝,眼睛微微眯起,同一隻小貓兒般的惹人憐愛。那一刻,我臉“涮”地就紅了,這樣一個可愛的你,怎能讓我不愛?可當老班宣佈報三中的同學坐到教室左邊而你也跟着坐過去的時候,我有如遭到一個晴天霹靂,蒙了。我本以為你上定一中的!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你自己決定的路還得由你自己來走。況且你的home本離三中這麼近,何苦每天要騎那麼遠的車子上一中?罷了,罷了,什麼上了一中每天放學送你;什麼約你同去圖書館;什麼課餘時間找你請教問題、聊天……兩個人都不在同一個學校了,我還存這許多幻想作什麼?荒唐!莫名其妙!康康,你對我,算是仁至義盡了。我是一個很卑微的人,有哪個女孩子還肯在初四這個緊要關頭去同一個自己心中並無好感的男生交朋友呢?然而你卻沒有瞧不起我,還答應同我聊天,交朋友。換作是其他女孩兒,只怕要親自或找來自己的夥伴把我臭罵一頓,以絕了我的“非份之想”。康康,你對我的恩情,我永遠銘刻在心上了。其實,我也早該想到,你能同我做朋友,只是對我熱情的一種善意的反應,我在你心中,本來是可有可無的。今天下午出了校門,我有些想不開。我想強迫自己忘掉你,可康康你知道,我怎麼能忘得掉你?我怎麼能忘得掉你?!你在三中,我在一中,今後我們只怕是再也見不着面了。你心裏或者倒還沒什麼,可我卻怎能承受這無盡的思念之苦?!若說一開始你便一直肯定自己上三中,我的痛苦,興許會輕些;可偏偏是在我滿心的以為你一定會上一中(我後來又問過你不少朋友,她們都說你‘定上一中’),並決定為你為未來而振作時,你又居然宣佈自己仍舊上三中。我的感情,我的精神,剎那間從天堂跌入深淵。我垮了,我真的垮了,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康康,我一點不怨你,只怪我自己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