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新的出現
客觀現實也許會隨着個人感情默默地進行改變,至少現在,她奔跑過一段路程的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遠。
直到跑入了某個熟悉的路口,拉着她的人放開了她的手臂,童夏君隨着慣性再往前行進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停了下來。
用得到自由的手揉了揉眼睛,將上頭的水跡揩去,看着濕漉漉的指尖,她不由地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你哭了?”
“才沒有。”童夏君下意識地反駁,繼而看向那個一路拉扯自己的男生。
此時,他停駐在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這樣的笑里沒有一絲嘲諷的成分,溫溫和和的,稍微彎起的眉眼與勾着的唇角甚是相襯,而比他的微笑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動作,他用一隻手擋住了自己的一邊眼睛,感受到某種打量的視線后,神情裏帶上了幾分窘迫。
“你怎麼了?”童夏君疑惑道,“你的眼裏也進沙子了?”
“額……算是吧,”他無奈道,“剛才跑的太急,隱形眼鏡掉了。”
“啊?那怎麼辦,回去找找?”
雖然不懂為什麼他要拉着自己跑,但掉了東西童夏君也過意不去,她正想帶他回去找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他們現在身處何處。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綠林熟悉的自己,不熟悉的人。
怎麼會跑到學校的綠道里來?!童夏君的愧疚瞬間被震驚代替,她不知所措地抱着頭一陣焦急,暗罵自己又做了把別人帶進學院的傻事。
不過……他應該沒有注意到這個道是通往哪裏的吧?想到這,她又戰戰兢兢地抬眸盯着他。
“算了,”男生對她的建議表示委婉的拒絕,他笑笑道,“這種東西,掉了就找不着的,隨它去吧,還好已經走到了這裏。”
“?”
話音落下,他就慢慢地挪開放在自己眼前的手,伴隨着遮擋物的離開,童夏君更直觀地看清了他的面龐,並且驚悚地發現,他遮住的那隻眼睛顯露着異樣的顏色。
是一種淺淺的綠色,如精雕細琢的琉璃珠一般,完美地嵌入了眼眶之中,眼眸之上有着纖長的睫毛作為襯托,小道上的零碎綠蔭落入他的眸子中,交相輝映,令人不免為之沉淪。
等童夏君稍稍反應回來,她已然盯着他的眼睛欣賞良久了。
“看完了么?”
“……啊,抱歉,抱歉。”童夏君腦子裏都是奇怪的漿糊,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想說什麼卻保持了沉默。
男生不以為意,他開口介紹道:“我叫楚沉。”
“我……我叫童夏君。”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學校去了,”他說罷便轉了轉身,離去之前有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示意,最後補充了一句語調上揚的話,“明天學校里見,童老師~”
“…………”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從自己的視線里消失,童夏君才稍稍從獃滯狀態中走出,一陣涼風吹過,顯得她的身形更加凄涼無助。
正當她好不容易抬起灌了鉛的腿,即使滿腦子裝着“什麼情況他是誰”的疑問,也努力往回走時,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買來的畫材……好像扔在公園那邊了。
就算想起來,童夏君也沒有立即回去拿,她害怕清子寒還在原地,而以她現在的狀況根本沒法面對他,於是她又在綠道里散步消磨好長一段的時間,直到終於忍不住了,才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隔着層層叢林的屏障窺向來時的位置。
好在清子寒已經離去了,童夏君慶幸地把畫材都搬進小道,她不太敢現在就去學院,按目前的情況,那個叫楚沉的男生應該是新來的學生,至於為什麼新學生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這疑慮先放置一邊。
總之是個問題生,他就會有危險性。
……就算看上去沒有,內里一定也會有。
加上對他的異能一無所知,現在貿然前往學院,指不定就會遇上什麼不測,還是從長計議,明天再去與其他學生商量商量,總比一個人冒險的強。這樣想着,童夏君就抱着一種“反正放在這也沒人偷”的心理,把大包小包丟在了安全的叢林裏,自顧自先回了家。
邵瀟見她從外面回來,習慣性地嘮叨道:“去哪了你,大半天才回來。”
“買東西。”童夏君今天心裏的貓膩有點多,不太想和她作過多口頭爭執,只打算回屋睡個覺冷靜冷靜。
不料邵瀟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她被樓梯絆倒:“剛子寒來我們家了,說有東西讓我交給你。”
“?!”
“你說這孩子,怎麼還跟我們這麼客氣呢,我讓他別轉交了,就在我們家等你回來,他偏不肯,塞給我這個就走了……”邵瀟邊說著,邊從口袋中拿出一張摺疊方正的紙條,遞給童夏君時還喃喃着,“你們年輕人可真矜持,有什麼話就大膽的當面講,還搞這種……哎?”
童夏君沒等她說完,就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紙條,三步並兩步地跳上樓梯,以前所未有的迅敏竄進房內,砰地一聲關掉了大門。
“……真是,年輕就是不一樣。”邵瀟在原地感嘆了片刻,搖搖頭離開了。
屋內,童夏君攥着手裏的紙條,半天沒有其他動作。
像是時間凝固了半晌,她呼出深深的一口氣,坐到了桌旁的座椅上,將被揉得有些發皺的紙條放在桌面,慢慢地用僵硬的手指去展開它。
清子寒的字跡與他的人一樣,神韻清峻,字裏行間透露出他多年來的書法功底,每一筆觸都有着恰到好處的剛硬美,然而字的內容卻又飽含柔情的訣別。
紙上寫着:君若無心我便休,自此山水不相逢。
這兩句拼湊而成的詩句,是許多年之前,他們在某本書上看見的,當時他們還閑聊着討論過這詩句的蘊意,童夏君非要說這是筆者在表達內心的絕望,要不是傷心欲絕不會寫成這樣,清子寒卻笑她不懂古詞的風情,他認為這只是一種對無望的情感豁達接受的境界,當然兩人的爭論最後不了了之。
沒想到多年之後,它卻成為了清子寒最後留給自己的話,該說是一語成讖還是造化弄人,童夏君也不明白。
窗外傳來隱約的旋律,那是小區其他樓房裏的人放的歌,安靜舒緩的調子若有若無地在室內飄揚,不斷在她的耳畔迴響。
童夏君怔怔地看着紙條良久,想到了什麼,起身走到牆上的掛鈎前,將上面的手鏈拿了下來,拍拍上頭的灰,放到手裏摩挲端詳。
半晌,她終於理通了思緒,接着把紙條重新摺疊完好,並且打開抽屜,讓它與手鏈一起躺入了最隱秘的角落,最後封存。
有些緣分,一旦錯過了交接的時機,便很難再有重歸的可能,就像兩條一起延伸的平行線,有一日它們稍微往一邊改變了軌道,以為原來的軌道還足矣支撐它們的本原,卻不曾知道,自從開始朝不同方向前進,就再無相遇的可能。
山水不相逢,那麼唯有祝君一路清風相伴,覽盡更好的如畫江山。
她從思緒中慢慢走出,屋外陽光燦爛,她抬眸看向窗外晴朗的風光,眼眸里一片清明。
還有很多事需要親自去做。
第二日,童夏君難得地起了個大早,比以往更早地達到了畫室,這天她來的比誰都早,畫室里空空蕩蕩的,三個學生一個都沒到。
不過,今天起應該就是……四個學生了吧。
胡思亂想是童夏君的特長,自己嚇自己也是她拿手的本事,她越想新學生就越坐不住,也不好打退堂鼓,只能在畫室里焦急地一圈圈轉悠。
終於,畫室外的輕微聲響被她敏銳地捕捉到,她連忙跑到門口,正經嚴肅地擋在門前,準備好了面對疾風。
畫室的門從外被打開的一瞬間,童夏君感覺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門后的身影顯然也對裏面有人的情況感到詫異,他在原地愣了愣后,再開口:“……早上好,老師。”
“早上好,”她猛的提起來的心又落下去,邊招呼他邊把他推進去,“墨安你先去裏面坐着。”
“……哦。”
重新關上門,童夏君繼續擺出那如臨大敵的架勢,屏氣凝神地繼續等待外面的動靜,果然沒有過多久,又有隱約的聲音傳來。
“……你是不是加快腳步了?”
“沒有。”
“放屁,呵,想跑到我面前沒那麼容易。”話音落下就是加快的一陣腳步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你一樣幼稚?”
“那你別跑起來啊!”
兩道不甘示弱的腳步聲堪堪停在了畫室門口,他們卻沒有急着推門而入,而是在門外繼續爭執沒有達成共識的話題。
“看吧,本大爺先到的,認輸吧小短腿。”
“也沒見得你體檢身高比我高。”
“那是那破儀器有問題好吧?!依我觀察,你這高度,最多一米六。”
“好吧,我聽說智商在七十左右就是弱智,以前我對這概念還不熟悉,現在看到真人,我總算明白了。”
“靠!你他媽罵誰弱智呢!”喀吱喀吱的摩拳擦掌聲,“正好……反正那母老虎一時半會也不會來,就打一架熱熱身好了。”
“……”童夏君額角青筋突突,攥緊了拳頭後用力拉開了門,沒給門外二人反應的時間,就一手揪住一個拖了進來,並把他們往裏面一扔,就差沒在他們屁股上補一腳出氣了。
驀地被拉進門的二人先是一懵,然後閻承陽開口:“媽耶,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怎麼來得這麼早??”
“不知道,但看她臉色好像不對勁。”
“被你氣的吧。”
“難道不是你?”
“閉嘴吧你們兩個,就不能一天消停點?”童夏君沒好氣地瞪他們一眼,接着按了按太陽穴,試圖緩解因煩躁引起的頭疼。
“那個……”此時,墨安插嘴道,“老師,其實上個星期周末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
“我的宿舍搬來了一個新室友,”他看着童夏君,目光又像是透過她看向其他的什麼,“從沒見過的一個人,我猜應該是新的同學。”
他這一訊息,直接答到了童夏君在意的點上去了,她連忙接住這個話茬:“我知道,問題是這個學生……”
“他現在就在你後面。”
“?!”
童夏君背上突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她忙不迭地轉身,果真身後多出了一位新的身影,而這個身影就是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的男生。
他見童夏君終於注意到自己,對她露出不失禮的笑容,一雙淺綠色的眸子十分惹眼:“又見面了,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