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三章 自嘗苦果
秋之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剖白給震得懵了懵。她下意識想要反駁,卻發現以往想不通的事情,一件件,一樁樁,被一條看不見的線連在了一起。
他愛的人果真是她。
她張張嘴,卻發現不知該說些什麼,竟是難得地啞口無言。
“我愛了你一千多年,所有滋味嘗遍,所得的苦遠大過甜。你為言逐風的所歷經的悲喜怒恨,我皆感同身受。我最大的錯誤在於,以為是為你好,卻是害了你……你走到今日,和我的助紂為虐脫不了干係。你說我假仁假義也好,不自量力也罷,我釀的苦果,自己來嘗。”
藍漠以劍遙遙相指,劍身泛着淺淡的藍色光芒,顯是下了決心,要站在她的對立面。
心宿眸色轉為冷銳,像是他的話語未能在她心中留下絲毫痕迹:“你既找死,我成全你。”
言畢,欺身上前。
竟無半分遲疑。
藍漠心中一疼。在她心中,他終是連一絲分量都沒有。
秋之南在他愣神時,驀然將他往後一扯,自己迎了上去。
藍漠的實力如何,她太清楚不過。他如此坦然無畏,不過是想要以死彌補過錯罷了,她絕不允許!
藍漠被扯開后,本欲再上前,卻被秋家父母一左一右地拉住。
他急道:“伯父伯母,請你們放開我!”
阮塵然道:“孩子,你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可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送死。”
“可之南不是她的對手!”
“我們知道。”阮塵然的視線緩緩移到她們身上,神情有幾分恍惚,“可萬一,有轉機呢?”
轉機。
藍漠一瞬想起當初阮塵然所說的那個占卜,那隻名為忻懌的小狸,會出現嗎?他的視線在四周掃過,卻不見其他人的蹤跡。唯感覺遠處,雷聲風聲陣陣,似有一場驚天之戰。
他將視線落回場上,心宿出招,招招犀利,且不留餘地。
秋之南雖然閃躲得有些狼狽,卻並非全無還手之力。
掌心蘊力,暗自反擊。
心宿化出靈力波與之抗衡。
掌心相對的瞬間,凈水湖水波激蕩,兩股巨浪飛起,似兩隻巨龍在水面纏鬥,呈不死不休之態。
未幾,一方水波被壓制,水花飛濺,落回湖面,剎那間歸於靜謐。秋之南被彈飛,墜地時,險險以幻術穩住身形,念出一句:“竹動葉碎,風停葉止——御竹術。”上萬棵竹破土而出,迅速連成了一片,枝葉緊密相連,密不透風。
秋之南藏身其中,不知所蹤。
心宿勾唇輕蔑一笑:“頂級防禦術么?”兩手合併,亦念道,“影隨竹動,竹影交結——控影術。”一大片陰影襲來,周遭瞬時黯淡無光,陰影如同長了腳一般,自發移到竹林邊緣,慢慢將竹林遮蓋。
竹林內箭光乍現,妄圖衝破這片陰影,然而陰影被割裂后,卻又以極快的速度恢復原樣。無論竹林如何移動,它都緊隨而上,如影隨形。有光的地方必然會有影,所以避無可避。
竹傷不了影,影卻能傷得了竹,陰影中千萬箭光齊發,翠竹剎那間,枯死一片。
秋之南無奈現身,撤去御竹術。
竹林消失的瞬間,一支帶着白芒的箭支沒入還未完全撤離的陰影中。
交匯間,一陣刺眼光芒乍現,陰影轉瞬消失無蹤。
心宿右臂中箭,驀然現身,眸中帶着些許訝異。
秋之南眼神淡淡:“最初,你能以控影術佔據優勢,可惜,破綻也在這裏,影是不會比實物先消失的。”秋之北臂上的沨疊箭化為無形,重新回到她手中,可留下的傷口卻觸目驚心,氤氳出一片刺眼的血痕。
“倒是我小瞧了你。”心宿漫不經心地止了血,手中亦化出一把通體漆黑的弓。
陽光穿透黑水晶,卻未能消減它本身的陰寒之氣。
她搭箭上弦,目光冷冽如冰,嘴角露出一股讓琢磨不透的笑意:“靈力越強,弓箭的駕馭能力愈強而其勢愈顯。不知你可能接下我這一箭?”
秋之南握弓的手微微緊了緊。
縱然對上她時,明顯察覺出她的實力不如齊擷,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但兩人之間的實力仍是懸殊。
心宿畢竟曾是仙。
她剛才能傷到心宿,純粹是因為心宿低估了她,掉以輕心從而給她可趁之機罷了。
如今,心宿警惕心大增,她怕是沒有任何機會。
可面上卻做出不動聲色的模樣,淡聲道:“不試試,如何知道?”
她亦搭箭上弦,與秋之北的箭尖遙遙相對。
瞬息,兩人手中之箭同時射出。
箭光凜冽。勢如破竹。
一黑一白兩道箭芒在空中撞上,彼此互不相讓。
一時風聲赫赫。
藍漠三人險些被這股撞擊之力掀飛,艱難穩住身形后,再次看向場中兩人。
兩人衣袂翻飛,髮絲狂舞。
落葉不止。
最初,秋之南還能勉力相抗,可沒過多久,便現出力竭之態。沨疊弓勢頭被壓制,在黑芒之下,漸化為無形,消散於空中。
實力天差地別。
沨從箭無有阻滯,直逼她命門而去。
秋之南抬手再射出一箭,卻也只是勉強攔住它的勢頭,起不到任何效果。
靈箭是跟人的,無論對手如何閃躲,它都會窮追不捨,除非射中目標或以靈力抵消,秋之北採取是第二種方式,以靈力化掉了她的箭勢。如今,她似乎除了受箭別無他法。
這一箭,秋之北並未留情。
射中后,她能否活下,是個未知數。
她知道她會敗,卻未想到,會敗得如此迅速。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若註定要以死來解決這紛爭,那便讓她以命相抵吧。
終歸,她已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了。
雖然,心內仍有些許遺憾。
她終未能親口告訴言逐風,她已經不怪他了。
靈力耗盡之際,她被一股力量扯開。
一人擋在她身前,那支箭全部沒入他體內。
秋之南難以置信地跪倒在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將那人緊緊抱在懷裏,指尖觸碰到一堆粘稠的液體,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頃刻間,淚落滿衫。
她哽咽道:“莫凡,你為何要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