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告示不用貼
風雨過後,並沒有見久違的彩虹,雨滴嗒嗒的打着屋檐,禾苗抓上士林的手:“咱們走吧。”
許士林有點兒彆扭,低拉着腦袋道:“奶娘,我穿成這樣……”
禾苗又笑:“小孩子家家的,沒人看你的。”
起身出門,老兩口相送,禾苗轉身道:“多謝伯父伯母照顧,衣裳洗乾淨了就會還的,請問伯父貴姓啊?”
“姓胡。”
禾苗點頭:“胡伯伯,那改日再見!”
老兩口客氣,但禾苗再往屋裏一瞧,那姑娘卻坐在桌邊一動沒動。
相談甚歡,卻不送客?
這姑娘不會是腿腳不好吧?站不起來嗎?
感覺到禾苗的眼神,老兩口也隨着她往姑娘那兒看,瞧一眼笑道:“咱們家姑娘怕生……穎秀,來送送禾姑娘。”
被叫做穎秀的丫頭,這才站起身來,卻不敢往前走,就在原地對禾苗點頭:“姑娘慢走。”
禾苗回禮,多看了胡穎秀兩眼,拉着士林離開了。
一路,大人小人兒均無言,雨滴時不時的落,頭上分離的烏雲還在,不知下一場雨什麼時候來。
即便這樣,兩人走的依舊很慢,士林時不時的看禾苗一眼,終於忍不住問:“說說吧,鳳凰山上有什麼?”
禾苗眉頭一緊:“你這口氣,跟你爹一模一樣!”
許士林咧嘴一笑:“這倒是遺傳我爹!快說吧!”
禾苗看了他半晌,也不知該不該說。
士林抓着她的手緊了緊:“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禾苗微怔,本以為雄風洞裏的場景詭異,嚇人程度沒有十八也有十三禁,以保護士林來說,也是怕着小子害怕,沒想到,他竟保護起自己來了?
思量片刻,禾苗刪減了嚇人片段,大致跟士林講述一遍,豈料這孩子冥思苦想了一陣,抬眼看着禾苗:“這麼說,洞裏的果然不是人嘍?”
禾苗點頭:“嗯。”
許士林蹙足,站在原地看了看天:“風卷野物,殘風聚雲,若一直都如此,怕是這雲再也散不開了。”
回到家,許士林回屋看書,許仙倒是因為颳風下雨閑的自在,倒是研磨預備作畫。
禾苗湊上前去:“許大夫的大作,能不能賣錢?”
許仙淺笑:“這畫不賣。”
禾苗端詳,見宣紙上有一柳樹,柳樹下一女子,一身白衣,下擺水墨白蓮,帶着面紗,裙角盪起波紋,趁着衣角白蓮似在水上,乘風搖曳。
可這女子,只有面紗,沒有眼睛,沒有眉毛,看不到容顏,只有耳鬢的髮絲陪着裙擺一起飄蕩。
禾苗看着好似沒有完善的畫作,眨巴眼道:“呀!白福穿裙子!沒有臉!”
許仙筆下一抖,差點沒在臉上滴上個墨點子,表示顫慄之情。
“你看不出……也不奇怪。”
禾苗嘿嘿一笑,卻不知她早就明白,許仙知道自己是誰,也清楚她的外貌,本就不那麼重要。
晚飯過後,士林乖乖睡覺,許仙說天氣不好,讓禾苗留宿。
禾苗下意識的看向許仙的屋,許嬌容斜眼道:“你跟我睡!讓公甫和漢文擠一擠。”
“哦……”禾苗嘆口氣,端過籮筐捋絲線,預備做冬衣。
許仙捧了本書,在燈下與她同坐,撇一眼手裏的絲線,問道:“你做冬衣,要做大些。”
禾苗手裏不停:“為啥?”
“這樣士林……明年可以穿。”
“我做東西有那麼慢嗎?!”
“……”
“……做大點就做大點!”
許仙淺笑,從衣袖裏掏出一小瓷瓶,放在她手上:“這些年針線活也沒少做,手上的繭子,要好好塗一塗。”
“這啥?”禾苗拿起來看。
“活血的葯……來回奔波,你的鞋下次多納個底,腳就不疼了,所以……腳上也塗一點,用完了去藥鋪拿。”
禾苗淺笑,湊過許仙面前,直鉤盯着他的臉:“對我那麼好,我奶娘的身份,是不是可以轉正了?”
許仙想了想:“轉正?哦,已經做了那麼久奶娘,早就轉正了。”
“不是呀!”禾苗一笑:“奶娘是奶娘,轉正就是娘啊!”
許仙微頓,柳眸微微忽閃:“都一樣。”
禾苗撇她一眼,卻笑的甜膩,繼續縫製衣裳,卻總時不時瞄許仙一眼。
“想說什麼就說,讓你憋着豈不是遭罪?”許仙低頭看書,突然道一聲。
禾苗癟癟嘴,這許仙果然長了八隻眼,哪兒哪兒都能看見,便道:“七年了,還沒忘了那個人嗎?”
“你從來不問這樣的話。”
“想起來了,就問問。”
“忘不了,也不打算忘。”
對於這種斬釘截鐵,又如此認真的答案,禾苗一時想不到如何回答,逕自吞了口吐沫,做着手裏的針線活。
許仙卻把書合上,微微一笑,側眼看了看她眼上的疤痕:“我娘子心慈,因心慈而貌美,我許仙有妻如此,自然不忘。”
禾苗看似淡定:“那……那你娘子如果並不貌美,你還愛嗎?”
許仙沒了笑容,再次低頭看書:“端午昏厥,娘子懼怕白大哥,卻依舊求人相助,金山寺軟禁,她被逼水漫金山,換此生幽禁……即便不禁在雷峰塔,也禁在別處……除了她,這世上還有誰會用命來愛我,我想不到。看人若看貌,能得幾時好?容顏易老,老了還能風華絕代?相守,再美也有看厭的一天。”
禾苗笑了,舉起衣裳給他看:“其實用不了明年,這衣裳夾些絲綿,初冬穿就可以。你讓我做大點兒的,你看看,夠不夠大?”
許仙瞥一眼,卻愣在那冬衣上。
淺藍色的面兒,白色的袖,腰帶配玉色,溫軟的很。
而那尺寸……
許仙彎唇:“我先穿,士林長大了,再給他穿。”
“嗯嗯!”禾苗高興,繼續縫製。
自己夫君的尺寸,她怎麼可能記錯。
……
三天了,這雨時大時小,但從未聽過。
杭州城裏的水漲了又退,退了又長,莊稼,雞圈,小攤,臨街的商鋪,和低洼處的房屋,都淹了。
百姓苦不堪言,知府杜恆一籌莫展,尋了高人做法去雨,也不見好。
劉啟英進言:“大人,聽聞金山寺法海禪師法力高強,不如去請一請。”
杜恆派人去金山寺,法海閉門不見。
杜恆跺腳,親自拜訪,卻被拒之門外。
理由很簡單,小和尚說,住持一心修佛,再不問世事。
杜恆甩袖走人,人一剛走,小和尚嘆口氣:“水漫金山,廟是重建了,住持心裏的廟,卻再也蓋不起來了。”
杜恆無奈,發公文一封,彙報杭州水災,民不聊生。
這公文不知被誰截下來,竟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知府衙門的公銀都快用完了,這也只是修葺堤壩的錢,若這雨久久不散,單是莊稼被淹,冬日只能從別處拉米糧過來,單是費用就多上三成,更別說那麼多張嘴等着吃飯。
杜恆看着一箱箱的銀子流水般的放出去,這心裏是哇哇的痛啊!索性一咬牙,讓劉啟英寫了一份告示,告示上說:惡雨大作,若有賢能去雨留晴,得白銀二百兩。
劉啟英寫好,杜恆吩咐張貼告示榜,劉啟英轉身就來到許家,往禾苗面前一攤:“二百兩,干不幹。”
禾苗大眼兒一怔:“二百兩?!”
劉啟英點頭。
禾苗一把抓過來:“走,去衙門。”
再杜恆看見禾苗的一瞬間,抖着嘴角轉向劉啟英:“讓你貼告示榜!你咋把她帶來了?!”
劉啟英淺笑,淡定非常:“貼也是她揭,不如直接送去節省時間。”
禾苗上堂照樣不跪,直接來到杜恆面前,勾勾手指讓人上前,老規矩私下說:“我可以讓雨停,但是需要您的幫助。”
杜恆死的心都有了,但這結果卻很誘人,再想想庫房那些銀子,只能咬牙問:“說!幹啥?!”
禾苗一勾唇:“派衙役上鳳凰山,抓動物。”
“什麼?!”
“什麼?!”
不是一個人的聲音,就知道禾苗成功引起了民憤!衙役各個眼瞪出血,砍死她的衝動都有了!
好不容易當個兵,不抓壞人,抓動物?!你找幾個打獵的去好不好啊?!
禾苗一飛眼兒,心說只有這一個辦法,不管洞裏的傢伙是妖是鬼,他颳風無非是找吃的,如果鳳凰山沒有吃的了,他還會在這個山頭嗎?
雖然治標不治本,但眼下,她真的不想多生事端。
杜恆想了想:“動靜太大,有小點兒的沒有?”
禾苗點頭:“有!”
“說來聽聽。”
“你去抓!”
“放肆!”杜恆一拍驚堂木:“你這是什麼辦法!動輒讓人抓野物?!抓來要放哪裏?!又抓到什麼時候?那些都是禽獸,傷着人可怎麼好?再說,抓野物跟狂風暴雨有何關係?!你簡直不可理喻!”
禾苗聳聳肩:“榜我是揭了,我要是處理不了,您那十個殺威棒還等着我呢,我敢胡說嗎?”
杜恆氣是氣,但也想了想,最終轉臉看了看劉啟英。
要說劉啟英和禾苗心照不宣,倒是一向志同道合,但這回劉啟英也肝兒顫,下了堂,第一次與她真正的交談:“可是有數?”
禾苗對人尊敬,心裏也盤算了一番,但除了親自出馬降妖除魔來說,這是最不惹事的方法,便點了點頭。
劉啟英笑了:“我相信你。”
這一句,好似擊中了禾苗一般,就在劉啟英轉身之際,她抬手道:“慢着……”
劉啟英轉回身,禾苗嘆了口氣:“哎,我就聽不得別人相信我……得了,劉師爺,你收拾收拾,換件衣裳,跟我上山吧。”
劉啟英嘴角一抽:“不去行不行……”
“你不是相信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