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後悔
什麼一見傾心,什麼天長地久,都是假的!原來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只不過把她當作一件工具,而那些山盟海誓的話語,則是將她死死縛在他身邊的鎖鏈。
枉她,還動了真心,即便日後與慕容家斷絕關係,她亦是還存着一絲心軟,只盼望她的夫君對慕容家謀害聖上不成,轉嫁禍顧家之事並不知情。可沒想到,原來她的夫君大人,才是禍害顧家的元兇。
不,不,還有顧妙齡,還有萱姨娘,還有……
顧妙齡呵呵冷笑,正對上顧雨齡那雙難以置信的眸:“如今笑到最後的人是我,好姐姐,安心上路吧,妹妹叫你黃泉路上必不孤單。”
顧雨齡似是想起什麼,面色大變,悲聲叫道:“妙齡,姐姐求你,顧家已然落敗至此,你,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顧妙齡撣去喜袍上莫須有的塵土,唇角揚起一抹譏誚的笑,左右使個眼色,兩名粗使婆子便如狼似虎地沖了上來,惡狠狠地攥着顧雨齡的秀髮只往水裏按。
咕嚕嚕。
冷水灌入口鼻,那水中的女子瞪大雙眼,心中泣血。
凡是識得她的,無一不說她嫻淑德,待人寬厚,可,這些美德,原來竟是害得顧家覆滅的根源么?
若有來世!絕不再重蹈覆轍!
若有來世!她發誓就算身入幽冥鬼界,化為厲鬼,永世不得超生……她也要改變這一切,要讓所有無辜的親人好好的活下去,而所有害過她的人,都一一得到懲罰!
顧妙齡,萱姨娘,老太太,顧惜之……無數張面孔在眼前閃現,倨傲的,偽善的,嚴肅的,如一柄柄尖利的小刀,攪得顧雨齡頭痛欲裂。
忽地,宛如即將溺死之人呼吸到了新鮮空氣。顧妙齡緊咬着的牙關鬆開,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渾身上下汗出如漿,幾乎把一身衣裳都浸得濕透。
“大小姐,你終於醒了!”
身邊響起一聲極欣喜的,尚帶着幾分稚氣的女聲。顧妙齡悠悠醒轉,涼風拂來,便忍不住打了個顫,那女聲連忙拔高了幾分:“迎夏,快合了窗子,莫讓小姐受了涼。”
迎夏?
更遠些的地方響起極歡悅的女聲,同樣是稍帶些許稚氣,卻更溫婉些,聲音也更小些。不多時,只是窗子合上的輕響,那陣極不舒服的涼意也就隨之消散了。
雖說如此,可衣服仍是濕濕的黏在身上,極不好受。顧雨齡勉強支起身子,映入眼帘的一張秀氣的小臉,正是她先前的幾名貼身婢子之一,迎春。
迎春手裏還捧着一碗烏沉沉的湯藥:“小姐,萱姨娘吩咐了,待小姐醒來須及時用了葯,身子才好得快些。”
只是,迎春的面容,怎的反倒是越長越小了?不對,迎春不是早在七年前便被顧妙齡發配出府了么,怎麼會……
顧雨齡忽地嚇了一跳,唬得迎春也吃了一驚,手中藥碗一個不穩便落在地上,摔成八瓣。迎春顧不得滿手的湯汁,一張小臉緊張至極:“小姐,小姐,你怎麼了這是?大不了這碗從奴婢月例里扣便是了,可千萬別驚着小姐。”
“取鏡子來。”
顧雨齡伸出一隻手,卻見迎春還愣愣的緩不過神來。顧雨齡嫌她手慢,只着了一雙羅襪便翻身下床取了鏡子,對着鏡子左右一看。
不會錯,不會錯,鏡中的自己仍是一團孩氣,不過豆蔻年華,方才一開口,聲音亦是帶着幾分稚氣。難不成,真是天可憐見,教她重生一世?
顧雨齡情難自禁,手登時一松,一隻好好的鏡子便又落到地上,直惹得迎春一陣心疼,一張小臉苦了又苦,卻又不敢抱怨出聲。
定一定神,顧雨齡稍緩過勁兒又回了榻邊坐下。此時正是盛夏,榻上卻備了兩條被子,顧雨齡細一思索,低聲問道:“可是,前些日子我受了風寒,萱姨娘吩咐下來,叫我備下的這兩條被子?”
迎夏走了過來,細聲細氣地多了句嘴:“大小姐,也就前天的事兒。”
記憶中,這次風寒她足足養了近一年才恢復過來,而且,自這場大病之後,她的身子也愈發的嬌弱。而正是這一年,她遇見慕容宣,傾心慕容宣,甚至以拒絕服藥為條件要脅父親,要求父親向慕容府上提親的那一年。
怔怔地,顧雨齡流下兩行清淚。
老天終究沒有負她。
迎春迎夏瞧出些許異樣來,正欲開口勸慰,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通傳聲:“萱姨娘來探視大小姐了。”
顧雨齡下意識地朝門外望去,只見萱姨娘梳着雙環髻,身着翠綠色連衣裙,頭戴銀釵,頭頂斜插着一支鑲寶雙層花蝶鎏金銀簪,手拿一柄六菱紗扇,身着一襲妃色的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腳上穿一雙乳煙緞攢珠繡鞋,緩步走了過來。
天氣正熱,雖是不住扇着扇子,萱姨娘額角仍是微微見汗。一進屋瞧見地上碎瓷葯湯,臉色登時一沉:“怎麼連個葯碗也端不好?大小姐要留你何用?”
迎春迎夏立在一旁,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們本是芙蕖院的婢子,說什麼也不該受萱姨娘管束。只是大小姐素來性子軟弱,萱姨娘又是大小姐的半個長輩,初時偶有逾越之舉,小姐也並未多說什麼,可萱姨娘竟是愈發的肆意妄為,如今手直接伸進芙蕖院來,這分明就是掐准了小姐溫和的性子,全然不把小姐放在眼裏。
迎春性子直爽,心裏藏不住話:“萱姨娘,奴婢是芙蕖院的婢子,只須大小姐一聲令下,休說是責罰,便是逐出院子,奴婢也心甘情願的領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暗諷萱姨娘逾越了規矩。萱姨娘掌着中饋,平里府里上下,外院莊子,哪處不是她打點的?迎春的弦外之音自然逃不過她的耳去,一張白生生的麵皮登時氣得紫漲,順手從桌上拿起茶盅往地上一摜。
迎春不及避讓,茶水濺了一身,正暗自僥倖茶水已涼,沒燙着皮肉。卻聽得萱姨娘尖聲叫道:“大膽賤婢,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