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她怎麼會這麼好看,儀態這麼出眾。
秦秀清一向以侯府千金自命,就是在誠勇伯府的表姐妹們面前都是有優越感的,但是看到唐夢芙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舉止,她想自高自大自鳴得意也不行了。
這位從唐家渡才來到京城的八姑娘,不光生的標緻,風姿如同美玉名花一般光彩照人,而且氣度不凡,溫雅端麗,腹有詩書氣自華。
秦秀清一見到唐夢芙,就覺得她自己被比下去了。
但秦秀清心中很快升起屈辱之感,她是堂堂侯府千金,唐夢芙不過是才從豫章來到京城的姑娘,窮酸得很,她無論如何也比唐夢芙強!
“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真寒酸。”秦秀清一臉厭棄。
“可不是么。”九少夫人皺眉。
黃氏氣色倒好,唐四爺風流倜儻,唐夢芙長的還不錯,但這家人太寒磣了,這穿的戴的都是什麼?拿不出手啊。
誠勇伯夫人見到黃氏,什麼也顧不得了,以一種和她年齡不相稱的敏捷體態撲過去抱了黃氏,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下來了,“大丫,娘想你啊。”
黃氏也哭了,“娘,女兒也想你。”母女兩個抱在一起嘩嘩掉眼淚。
唐四爺、唐夢芙少不了要勸上幾句,誠勇伯夫人的兒媳婦胡氏和陸氏也帶着女孩兒們過來相勸,“母親,大妹妹,母女相見是喜事,況且今天是公公六十大壽的大喜日子,快別這樣了。”
四姑娘黃寶珠,五姑娘黃寶珞,六姑娘黃寶琴也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黃母珠扶着誠勇伯夫人,溫言軟語的道:“祖母,您和大姑母這樣,怕是把咱家的小客人給冷落了呢。這位定是大姑母家裏的芙妹妹了,祖母您瞧瞧芙妹妹,這小模樣長的多像大姑母,多像您。”
誠勇伯夫人忙抹抹眼淚,“寶珠這個話太對了。大丫兒,咱不哭了,讓娘看看你的寶貝閨女。”
“外祖母,我是芙兒。”唐夢芙甜甜的道。
誠勇伯夫人仔細看了唐夢芙兩眼,心花怒放,“大丫兒,你閨女長的可真俊呀。”
黃氏接過唐四爺遞過來的帕子擦着眼淚,得意洋洋,“娘真有眼光,我家福兒就是長的好看,但凡見過我家福兒的人,就沒有不誇她的。”
九少夫人和秦秀清也慢悠悠的踱過來了,聞言一齊撇嘴。見過你家福兒的人都誇她,問題是她才見過幾個人?
黃二丫也帶着她女兒莫允文過來了。
誠勇伯夫人和黃氏收了眼淚,唐夢芙由父母領着拜見了外祖父、外祖母,又見過舅母、姨母,又和表哥表姐等人一一寒暄見禮。誠勇伯夫人納悶,“夢龍呢?夢龍怎地沒來?”黃氏推說唐夢龍身子不大爽快,在家裏靜養,改天再來拜見外祖父外祖母,誠勇伯夫人連道可惜:“要過些天才能見着我的外孫子了。”
誠勇伯夫人拉着唐夢芙瞅了又瞅,不知道怎麼喜歡好了,命人取出兩支點翠金釵、兩幅珍珠耳環做見面禮,“這是外祖母專門留着的好東西,配我們福兒。”
誠勇伯把唐夢芙叫過去打量了一番,露出滿意的笑容,“福兒可比你娘小時候斯文多了,這孩子一準兒喜歡讀書寫字。”命人到他書房取了兩方端硯給唐夢芙。
這兩方端硯均是上品,石質細膩嬌嫩,石色為玫瑰紫,卻透着絲絲幽藍,古樸凝重,名貴之極。
更難得的是,這兩方端硯上方雕刻的都是出水芙蓉,雕工甚為精美,暗合了唐夢芙的名字。
秦秀清又是不屑,又隱隱有些嫉妒。誠勇伯是武人,書房就是個擺設,但他對於書房裏的東西是格外愛惜格外珍視,像今天這樣拿出兩方端硯來給晚輩做見面禮,之前是沒有過的。
誠勇伯大兒子黃鐸在山海關任參將,二兒子黃鈞在西山大營練兵,庶出的三兒子黃鈺前些天才打通了門路到宮裏任侍衛,今天當值,三個兒子竟然全不在家。
黃鐸的妻子胡氏,黃鈞的妻子陸氏,以及嫁到莫將軍府的莫三太太,嫁到永寧侯府的九少夫人,都誇獎了唐夢芙一番,送的見面禮無非是釵環戒指之類。黃氏送給小輩們的見面禮卻是唐夢芙早就準備好了的,都是楠木書匣。
金絲閃耀,輝煌絢爛,縷縷清幽楠香,這樣的見面禮既樸實又珍貴,且書香氣十足。
九少夫人沒想到黃氏竟能拿出這樣的見面禮,呆了呆之後才想到唐家渡老宅之中是種有兩株小葉嫩蒲柴的,這些楠木書匣必是黃氏用小葉嫩蒲柴的樹枝所製成,就地取材,絲毫也不費功夫。
真會省錢,真會省事。九少夫人想通了其中關節,心中生氣。
“‘端溪古硯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唐夢芙笑容甜美的向誠勇伯道謝,“外祖父真是風雅,這端硯以老坑端石隨形雕就,紫色嬌嫩美艷,背面隨形雕刻雲紋,飄渺簡約,清雅之至。這麼好的東西外祖父就送給我了,芙兒受之有愧。”
誠勇伯哪懂得這些,聽唐夢芙說得這麼好,不由的哈哈一笑。
唐夢芙笑得更甜,“外祖父,我自打十歲開始便開始幫着我母親管家了。這幾年逢年過節的書信全是我寫的,節禮也是我選的。外祖父,去年您過壽我送您的是兩支楠木透雕如意,那如意您喜不喜歡啊?”
誠勇伯愣了愣。
他不記得去年過壽的時候大女兒家裏有壽禮送過來。
他也不記得逢年過節大女兒送過什麼。這麼多年了,他一直以為大女兒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就不管爹娘了。
誠勇伯說不出話來。
楠木透雕如意?聽起來是好東西,怎麼他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誠勇伯疑惑的看向他的夫人,誠勇伯夫人迷糊了,“我都多少年不管家了,你看我做什麼?”忙招手叫大兒媳婦胡氏,“你快說說,福兒去年送來的壽禮是怎麼回事。”
胡氏臉上閃過慌亂之色,吱吱唔唔,“媳婦稍後便去查,便去查。”
胡氏慌得額頭都出汗了。
誠勇伯夫人皺眉,“我外孫女送來的壽禮你都不記得了,也不知你這家是怎麼當的。”
誠勇伯夫人在責怪胡氏,誠勇伯可比他的夫人精明多了,呆了片刻,便知道這件事不對勁。這裏除了誠勇伯府的人,還有女兒女婿,還有族裏的兄弟,家醜不可外揚,不能再當著大家的面問下去了。
“芙兒,楠木透雕如意外祖父很喜歡。外祖父這兒還有幾刀上好宣紙,白放着也可惜了,芙兒拿去使吧。”誠勇伯笑道。
唐夢芙是什麼樣的聰慧孩子,誠勇伯哪會看不出來?誠勇伯這話明顯是有安撫的意思了。
唐夢芙笑咪咪,“多謝外祖父。外祖父,這端硯和宣紙您先替我收着好不好?我和我爹娘哥哥現在借住在我大伯家裏,和我七姐姐同住一間房,太擠了,東西沒地方放。”
誠勇伯臉色可就不大好了。
誠勇伯夫人眼淚又下來了,“可憐的福兒,你誠勇伯府這些表姐們哪個不是一人一個院子,住得寬寬敞敞的?你莫家表姐,你秦家表妹,沒一個像你這般可憐的。”說著話,她伸手推誠勇伯,“我一直說大丫兒吃虧了,咱們得給大丫兒補補嫁妝,你回回都不接話。你是不是存心不給大丫兒補嫁妝?你說話啊。”
誠勇伯臉色陰晴不定。
九少夫人暗暗咬牙。
呸,沒運道就是沒運道,還不服氣不承認么,出嫁十幾年了,想要娘家補嫁妝?想的美。
“父親,母親,這人的窮通修短,都是命里註定的。”九少夫人聲音很溫柔,“俗話說好女不穿嫁時衣,大姐向來有志氣,嫁妝多少與否,她日子都會過得好的。”
秦秀清也是心裏冒火,唯恐誠勇伯一時想不開真給黃氏補份嫁妝,忙笑吟吟的道:“唐表姐,你早就幫着大姨母管家了對么?那今天給外祖父的壽禮也是你準備的吧,不知是什麼呢,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界?不會又是楠木透雕如意吧,我可是聽說了,你家裏有兩株百年楠木,楠木製成的東西,你家不稀罕。”
“是啊,送了什麼壽禮,快讓我們看看。”胡氏等人也道。
誠勇伯微笑看着唐夢芙,“芙兒,你今年送給外祖父的是什麼?”
唐夢芙也微笑,“外祖父,是一樣您至少十年沒見過的物事。”
誠勇伯夫人拉拉黃氏,“閨女,你們送的啥?”
黃氏悄悄告訴她,“娘,這事我和你女婿交給福兒了,我倆都不知道福兒準備的是啥。”
誠勇伯夫人有點懵。
女兒女婿是不是也太信得過福兒了?再能幹福兒也還是個孩子啊。
含笑一臉鄭重的捧着個碩大的、圓圓的、包裹着紅布的圓盤進來了,眾人都伸長了脖子過去看,紅布揭開,裏面是一個圓形的、用白面蒸成的壽桃。
這就是給誠勇伯六十大壽的壽禮?眾人驚訝。
這也太簡慢了吧!
唐夢芙命含笑把壽桃捧到誠勇伯和誠勇伯夫人面前,“外祖父,外祖母,我經常聽我娘講她小時候的事。她小的時候,外祖父在京城做官,外祖母帶着我兩個舅舅和我娘,在鄉下老家服侍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兩位老人家。那時候外祖父官小,俸祿微薄,家裏窮,日子過得苦,只有曾外祖父曾外祖母有細糧吃,其餘的人常常要吃粗糧。但即便外祖父不在家,到了每年的這一天外祖母也會蒸上壽桃,給遠在京城的外祖父過壽……”
誠勇伯夫人已經開始抹眼淚了,誠勇伯眼中也有了淚光。
胡氏、九少夫人等人一開始或明或暗在譏笑,這時卻笑不出來了。
黃氏眼盈於睫。
唐四爺驚訝又憐惜的看看妻子。
他竟不知道,妻子小時候黃家的日子是這樣的。
唐夢芙聲音輕而柔,“……每年蒸了這個壽桃,我兩個舅舅和我娘,替外祖父賀過壽便開始吃壽桃了,外祖母卻不動筷子。她每回都說不愛吃甜的,不愛吃壽桃,我娘小時候就信以為真了,等到我娘出嫁之後,自己也有了孩子才知道,外祖母不是不愛吃甜的,她是捨不得吃,要給兒女們省着……”
誠勇伯夫人不好意思了,“我,我是真的不愛吃甜的……”
誠勇伯悄然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招手叫黃氏到了近前,溫聲道:“大丫兒,爹知道你在姐妹當中最吃虧。放心,爹娘會補你一份嫁妝。你是長女,是嫡出,你的嫁妝,必須和你身份相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