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家「三」
-A-當我拿起電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打給桐。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俗人,我無法戰勝自己的壞脾氣,沒法放下架子第一個給桐打電話。也許大家覺得我不可理喻,或許是吧。然而,現實中的芸芸眾生,很多時候又何嘗不是不可理喻。讀書的時候,有時因為上下床不知誰放了一個屁,結果好好的室友便可以仇恨上一兩個禮拜,誰也不肯跟誰說一句話;走上社會的時候,一對朋友可以因為一句話便大動干戈,甚至有時火氣一上來還鬧出命案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種事又哪裏少了。其實,說穿了原本能有多大的事呢?為何芸芸眾生硬是不肯主動放下架子主動認個錯或者主動向對方伸出一隻友善的手呢?我們都說退一步海闊天空,為何我們一到現實中硬是寸步不讓呢?或許,正因為我們都是一幫赤條精光的大俗人吧,所以我們就這麼俗不可耐。我們一生都在折磨着別人,同時也在折磨着自己。-B-我沒有給桐打電話,卻給子君打了電話。我突然很想找個人陪在身邊,說說話,喝喝酒。我想到子君。我從來沒有主動約過子君,一直以來都是她約的我,但今天,我決定主動約她一次。雖然我算是她的老師,可沒人規定老師便不能約會自己的學生。我打的是她的手機。快過年了,大學已經放假了,但她依然要拍戲,她曾對我說過有事就打她的手機,說她的手機會二十四小時開機,還說只要是我的電話,她再忙也會接聽。“嘟嘟嘟”響過後,果然傳來子君驚喜的聲音。她問我怎麼想到給她打電話。我說心裏煩。她說沒想到我這大詩人也會心煩。我說詩人也是人,誰也沒規定詩人便不能煩的。她便笑了,說可惜她晚上要拍戲,否則一定變成一隻小鳥飛過來陪我一起煩的。我說當然拍戲重要,你好好拍你的戲吧,我就不打擾你了。說完我掛了電話。掛了電話的時候太陽正在西下,我站在窗前,靜靜地遙看着西邊紅紅的夕陽。-C-夕陽終於不見了。天終於黑了。每一天都會天亮,每一天都會天黑。我跑進廚房放好了米,準備煲飯。我還洗好了青蔥和豆腐,擰開煤氣打開灶,準備做菜,做一個一清(青)二白什麼的。畢竟我是俗人,雖然心裏很煩,但我還是得吃飯。聽說,不吃飯會餓死人的。我相信這話。卻在這時,放在廳里的手機叮叮噹噹地唱響起來,是收到短訊的聲音。“八點在俏村姑茶餐廳見。子君。”她不是要拍戲嗎?我問自己。我當然問不出答案,但我立馬折回廚房關掉了煤氣,熄了灶上的火。我急急地沖了個澡,換上衣服,然後急急地出了門。八點鐘我準時到達俏村姑茶餐廳的時候,子君已經要了個獨立的小單間坐在餐桌邊笑微微地等着我了。“晚上不用拍戲嗎?”我問。“大詩人有心事,就算我晚上要進洞房也得推掉啊!”子君沖我一笑。我愣了愣。影藝圈就是影藝圈,看子君,才進去沒幾天,現在說話便這般世故和圓滑了。但我相信她真的是為了我而請的假。同時我知道要請這樣的假並不容易。劇組的時間安排很緊,導演一般不會為一個新人調戲。看來那黃導給子君特別開了恩。別管那麼多,來了便一起坐,坐下便一起喝酒。前面說過,茶餐廳不僅是個喝茶的地方,也是個喝酒的地方。只要你有錢,只要你有心情,就算你想到這裏喝農藥都行。我問子君能不能喝酒。她溫情地看着我,含着笑說道:“喝酒不是能不能喝的問題,而是跟誰喝的問題。”於是我們便喝,就喝珠海的特產“海珠啤”,也算是傾力支援本地的經濟建設。先來兩支,然後再來兩支,再然後再來兩支,再再然後……還沒有醉的時候我說起了我和桐的事。一邊說一邊跟子君碰着杯。已經醉的時候子君也跟我說起了她以及她妹妹子規的事,也是一邊說一邊跟我碰着杯。原本傷心的是我,沒想弄得她也傷心了起來。原本她是笑的,但後來她便哭了。笑的時候她勾着我的脖子跟我斗酒,哭的時候她抱着我的脖子跟我乾杯。我不知道自己笑了還是哭了。或者不笑也不哭。畢竟我是個男人。是男人便不能隨便哭,但可以隨便喝酒。所以我便喝,直到醉倒在子君的懷裏,靜靜地聞着她身上那醉人的芳香。-D-電影裏面如果有人醉了酒,往往會出點事。如果是一男一女一起醉了酒,出的事會更大。有時,電影正如生活。有時,生活亦如電影。我不知我是如何回的家,只感覺到一直有人扶着我,摟着我一起鑽進出租車,摟着我一起上了樓梯,兩個人一路晃晃搖搖。深夜裏我突然感到口渴,於是醒了過來,頭腦也開始變得清醒一片。我突然聞到一股醉人的芳香。我還聽到一陣陣柔和的呼吸。我還感覺到身邊緊緊地貼着一片柔柔軟軟的溫暖。我擰亮了床頭那盞粉紅色的燈。粉紅色的燈光下,我看到自己胸前鋪滿一頭秀髮。子君將頭枕在我胸脯上,已甜甜入睡。我身上居然穿着睡衣,她身上居然也穿着睡衣。我身上穿的是我自己的睡衣,她身上穿的是我妻子的睡衣。子君真的很美。她睡得真的很甜。我的心“撲通”一聲跳了一下。我想翻身而起。我想大聲吶喊。然而,我靜靜地躺在床上,身子一動不動。我舉起一隻顫抖的手,輕輕地撫着子君的秀髮,靜靜地傾聽着她那細細的呼吸,靜靜地看着床前那粉紅色的燈光……夜很靜。靜靜的夜,你們都熟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