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便尋山
雲葉萱的突然出現,出乎了關河的意料,他心中先是一驚,努力想要從眼前唯一的縫隙中看到她的身影,隨之便聽到聞人七的怒吼聲在耳畔響起。
“滾!離開這裏!”
關河雙眸一縮,腦中一陣轟鳴。
這些由陣法禁術衍生的觸角對帶有靈力之物極為感興趣,已在崑崙派上修行許久的雲葉萱,雖然修為不高,但此時卻是活生生的靶子!
藉著那唯一一點未被觸角纏死的縫隙,他看到了聞人七轉身撲了過去,那把烏沉色的匕首,在陽光下閃着令人戰憷的寒光。
雲軒!
因持着霜華劍而未被觸角佔領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原本被黑氣所團繞的銀色長劍忽然猛烈顫抖起來,黑氣猛然被震散,如有生命一般暴漲,沿着關河的右臂直衝而上!所經之處,觸角如被烈火灼燒紛紛退卻,不過瞬息間,滿身的觸角已消失的一乾二淨,而執劍的青年,已被黑氣籠罩,站在原地,雙眸通紅的盯着不遠處那個已被觸角纏了半身不知所措的少女。
先是關河,再是雲葉萱,不可以……這些人,一個也不許離開!
聞人七握着匕首的雙手已經累到快要抬不起,她發瘋一般砍着那些已將視野都染成一片血紅的觸角,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關河已經掙脫了觸角的束縛,正持着劍面無表情的盯着這邊。
“關河……”
余光中發現關河高舉起了長劍,雲葉萱嘴巴微張,喃喃出聲。
聞人七手下一頓,下意識朝關河的方向望去,頭還未回,忽然從一旁躍出個人影直接將她撲倒在地!
刺目的黑芒,在聞人七倒下的那瞬間,自青年劍客的手中如爆炸般瞬間波及了整個觀仙台,自陣法中衍生的血紅觸角在接觸到黑芒之時拚命的蠕動逃離,最終還是被黑霧吞噬,發出刺啦刺啦的消亡聲。
站在會武廣場上不知上方到底發生了何事的小桃揪着心口的衣裳,滿面擔憂的望着觀仙台方向。她感知到了外人的心境,是有其他人來了么?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關河會如此絕望,為什麼聞人七已盡崩潰,風流子呢?那個傢伙不是說一定會幫他們解決燕重嗎?小桃沒有察覺,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對那個讓她討厭萬分的男子產生了一種叫做信任的情感。
腳下,被關河所救一直重傷未能蘇醒的郇青,在僅存的幾名崑崙派弟子的輪流治療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已完全被粗大的血色觸角佔領的會武廣場映入眼帘,郇青腦海中如快閃般浮現出了被師父一劍穿胸的情景,悲憤之情溢滿了胸腔,他手指一蜷就要爬起來,被正給他治療的弟子壓下去。
“你身子剛好,別動!”
郇青剛想說些什麼,後頸一痛,人又昏迷了過去。
“現在還是讓他睡着吧……”下手的弟子聲音止不住的發顫,他抬首看向突然被黑煙籠罩的觀仙台,“誰知道,他是敵是友……”
幾名弟子一陣沉默,小桃也微微垂下了眸。
是啊,誰知道他是敵是友,她怎麼就輕而易舉的,信了呢?
這時,忽然一名弟子叫道:“快看,黑煙散了!”
觀仙台上,暴漲的黑芒在驅逐凈所有觸角后,如風吹雲散一般漸漸消失,執劍的青年身子晃了晃,膝下一軟,整個人倒了下去。
“關河!”
雲葉萱眼疾手快的跑過去,將關河接在了懷裏。
早已力竭不知透支了多少靈力的青年臉如死灰,無法給雲葉萱一絲一毫的回應。
“對不起……對不起……”雲葉萱驚慌失措的摟着關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嗶哩啪啦砸下來。
關河的手指動了動,雲葉萱慌忙將他的手握起,而後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看到青年的唇角微微揚起了一下,只有一瞬,卻讓她的心慌張不已的心稍稍安穩了下來。
被人撲倒在地的聞人七也爬了起來,身側,林英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臉色奇差,好似也剛經歷了一番生死劫。
“你們怎麼來了?”見觀仙台上的危機消除,雖然吃驚於關河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聞人七還是鬆了一口氣,她雙手撐着身子坐在地上,只覺疲憊感一陣又一陣的無限襲上來。
“說來話長……”林英仰面躺在地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喘着氣,他被雲葉萱拎着一路狂飛,又來了個高空急剎墜落,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聞人七起身,觀仙台上的觸角消失不代表會武廣場上的陣法已經失效,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只是她手剛按在觀仙台上,便感覺一陣濕軟,抬手一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怎麼了?”林英見聞人七愣在原地,也坐了起來。
而後,他看見這塊不大的漂浮在半空中的血紅檯子上,每一寸都像是在發芽般冒出了一根根細軟的觸角,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向空中生長着。
“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林英看着這遍地的觸角,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是禁術,用來汲取他人靈力的陣法所生出的東西。”聞人七咬着牙槽從齒縫兒中吐出這句話,手中匕首一揚,將一縷已長至膝蓋位置的觸角斬斷,然而很快,被斬斷的觸角便再生了出來。
林英想起聞人七提起過幻境中燕重曾用此法奪了崑崙派的掌門之位,瞬間便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燕重是想借仙器大會故技重施?”林英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聞人七點點頭,她疾步走到雲葉萱與關河身旁,這兩人附近的觸角已經開始朝他們移動了,不知是不是由於剛才被關河發出的那陣黑芒傷及了根本,這些觸角的移動速度遠低於之前。
“你還能飛嗎?”聞人七將手按在關河脖頸間,能感覺那裏有力的跳到,看來人只是累倒了,懸着的一顆心放了放。
“載人……勉強……”雲葉萱握緊了關河的手,嘴巴一抿,堅定道,“你說吧,我要怎麼做。”
並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怎麼一種情況的雲葉萱,對聞人七百分百的信任着。
“你跟我來。”
聞人七走到觀仙台旁,雲葉萱架起關河,吃力的跟過來。
“看那裏。”聞人七指着從觀仙台上看並不大的會武廣場的一處。
雲葉萱順着聞人七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觸目都是纏繞在一起緩慢移動的巨大紅色觸角,有無數縷紅光從這些觸角身上散發出來,匯成一股朝着他們腳下的觀仙台飛來。
“這……這到底是什麼啊……”雲葉萱顫抖着聲音問出口。
“現在來不及解釋。”聞人七又朝着會武廣場指了指,“你看到那裏沒有,看台的東北角。”
雲葉萱朝着下面張望了一下,正想問聞人七到底讓她看什麼,忽然在一處角落飛舞起一小片藍色,好像有人在沖他們揮舞什麼。
聞人七知道雲葉萱看到了,拍拍她的肩膀,彷彿在交代一個事關生死的任務:“帶着關河,去那裏,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那些觸角纏住。”
說罷,她把纏在手中的烏色匕首交給雲葉萱:“用這個可以斬斷觸角。”
雲葉萱看了一眼聞人七手中的匕首,搖搖頭拒絕:“不可以,你要留着它保命。”
聞人七眉頭一皺,她現在沒時間和雲葉萱分析為何讓她這樣做的理由與原尾,林英這時候走了過來,手中拿着關河的霜華劍。
“用這個吧。”林英揮了揮霜華劍,只見劍刃所至,觸角紛紛退卻,“神仙用的東西有靈性,分得清敵我。”
雲葉萱二話不說接了過來,她催動口訣,化出劍影,纏着關河上去,不知是否已經帶過林英一次,這次她腳下的劍影格外穩。
“它們極喜靈力,切記,除了御劍,盡量不要使用其它靈法!”聞人七揮匕斬斷了那些察覺到靈力波動,紛紛聚攏過來的觸角,回頭大聲叮囑道。
雲葉萱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衝著聞人七大聲回道:“我和關河在下面等你們,一定要來找我們!”
“啊,一定。”
彷彿回答了便是誓言,聞人七沒有再轉身,將烏色的匕首扔給正用着他那把普通的軟劍做着無用功砍觸角的林英。
“這個不是神仙用的,應該也分得清敵我。”
聞人七說著,另一隻手中化出了藍芒短匕。
林英接過匕首,朝着身側已經半人高的觸角揮去,頓時被濃腥的液體噴濺了一身。
“好臭……”
林英皺着眉頭仙器,抬臂又是一揮。
聞人七則走到了還躺在地上張着嘴巴發不出聲音,身體依舊抱持巨大化的燕重身邊,看着他痛苦的朝着自己懇求什麼,忍不住嘲諷道:“自作自受。”
“需要我做什麼?”林英也走了過來,他身上已經被腥臭的液體濺滿了。
“你不問問我打算怎麼辦嗎?”聞人七轉頭笑看着林英。
林英也笑了,他眼眉微微彎起,像極了一個風華正盛的年輕俠客:“我相信你。”
聞人七閉上眼眸,深吸一口氣,彷彿下了決心:“我們要毀了觀仙台。”
“在此之前,你得保護這個傢伙。”聞人七指了指地上苟延殘喘的燕重,“他得活着,我還有很多疑問想要問他。”
林英點點頭,開始埋頭斬除那些對燕重虎視眈眈的觸角。
而聞人七則走到了觀仙台的中央,她單膝半跪下去,雙手緊緊握着閃着藍芒的匕首,高高的揚起。
洛大哥,如果你聽得到的話,幫幫我……
高空之上,呼嘯而至的銀龍彷彿心有感應一般,在聞人七手中的匕刃落下的瞬間,忽然發出一陣震徹山谷的長鳴,而聞人七手中的藍色匕刃也在碰觸到觀仙台的剎那華光大漲,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開裂聲,無數裂紋在觀仙台上極速蔓延!
被觸角擋住前路正艱苦奮戰的雲葉萱抬首,只見觀仙台方向突然發出了如同盛午夏日一般刺眼的光芒,她下意識遮眼,身側的巨型觸角則在碰觸到華光之時如被灼燒一樣化成了一團團灰燼,漸漸消散。
會武廣場上,一直揪着心的小桃緊蹙的眉心緩緩鬆開。
她聽到了,聞人七在心底大聲呼喚的那個人,正在用震徹天地的力量回應她——等着我!
而在距崑崙派不遠的一處山巔,一個穿着綠色長袍外罩黑色大氅的青年男子,微微吊著狐狸眼角,瞧着那大盛開來的華光,唇角微微勾起。
“尊上,你答應過我的!”他的身側,華髮的男子滿目焦急。
風入松嘆口氣,像是沒聽到風流子的話一般朝着天邊望了望:“也該來了吧。”
遙遠的天際出現一個小小的黑影,隨着距離越來越近,風流子方才看清那竟是一頭黑色巨獸。
巨獸落在了風入松身旁,一個男子從獸頭上跳下,笑眯眯的拍了拍巨獸的鼻尖:“小獸,辛苦你了,你悄悄把那傢伙送回去吧,趁他們現在還沒時間管你。”
巨獸打了個響鼻,蹭了蹭男子的手心,極為聽話的離開,朝着崑崙派的方向飛去。
“呦呵,風流子。”男子瞧見風流子,眸彎起,抬手打招呼。
風流子沒有理會男子,轉而懇求的看着風入松,再也不似當年那個孤冷高傲的玉虛峰峰主:“素心,你答應我的,一定會讓素心復活的……現在呢,你的目的已經達到,可以把素心還給我了……”
風入松托腮看着一臉急切的風流子,肩膀一聳,指指一旁看戲的男子:“這傢伙辦事不利,我想要知道的可沒確定。”
男子撇嘴,小聲嘀咕:“哪能怪我……誰知道他竟然那時候衝破了神封。”
“閉嘴。”風入松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
“我什麼都沒說!”男子聽話的一把捂住嘴巴。
“那……那我下面要怎麼做,我要做什麼你才會把素心復活?”風流子突然伸手拽住了風入松的胳膊。
風入松眉頭一皺,將人強行甩開,嫌棄似的擦了擦被風流子碰觸的地方:“在你們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里呆久了,身上都臭了。”
“你騙我!”
嗆得一聲,風流子背後的長劍出鞘,在他還未來及指向風入松時,那個乘着巨獸而來的男子已站到了他面前。
“凡人,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男子挑着嘴角,他用力掐着風流子的脖子,指甲不知何時變成了鋒利的獸甲,直接刺入了風流子的皮膚,血腥的味道,刺激的他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好了,走吧。”
風入松見崑崙派方向的華光漸消,眸微微眯起,計劃倒是按常進行,只不過結果有點出乎意外。眼下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了,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們還是先退了比較好。
耐心既無,風入松也就再懶得呆下去。
“那他怎麼辦?”男子甩了甩被自己提在半空的風流子。
“送回去吧,也是個痴情的。”
風入松擺擺手,身形瞬間消失。
“不好玩。”把鼻子湊到風流子流血的地方嗅了又嗅,聞夠了人血的香氣,男子才把毫無地抗之力的風流子扔到地上。
“吶,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找那幾個小傢伙。”男子環抱雙臂,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有個公的,叫林英,你記得告訴他,要是懼高的話,最好少和這些不人不鬼的打交道,那天把我腰都掐疼了,現在還青着呢!”
風流子低着頭,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男子聳聳肩,後退一步,人也消失不見了。
空蕩蕩的山巔,只剩下了昔日聞名修仙界的崑崙派玉虛峰峰主,頹喪的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