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6 涅槃重生
夏徽一時無語。
男人自嘲地笑起來,“說到底我和他本來沒有仇恨,卻因為一場賭局,他輸掉了性命,我輸掉了我的手。——小姑娘,你不能學你爸和我,圍棋除了要有殺伐之氣,還要有一顆仁心。不留餘地的圍棋,最終也不會給自己留下退路。”
夏徽有些錯愕地盯着他,忽然想到上次與留政師兄共同打敗日本挑釁者后,魯老師單獨與她說的一句話:“《孫子兵法》講了三十六計,到最後卻勸人止兵革,止兵革的目的是減少殺戮。圍棋也和兵法一樣,縱然擁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能力,也不要忘記心存仁念。”
她怔怔地立在那兒,聽那人念叨着,“幸好,我領悟的及時,沒像你父親一樣死在棋盤上。”
她想起了眾人對父親的評價,一生好浪戰,非大敗即大勝,每一盤都驚心動魄,血氣淋漓。他的棋就像一個死士闖入敵人的陣營,要麼斬盡敵人,活着歸來;要麼被敵人所殺,屍首無歸。
棋和人一樣,圍棋里的殺氣就是他胸中的戾氣,他最終和他的棋一樣,不留餘地,沒有退路。
“小姑娘,永遠要記得留一念仁心,不要趕盡殺絕。為了你自己,也為了你珍視的人。”
為了我珍視的人么?夏徽想到了顧留政,師兄為了她被禁賽兩年。她沉默良久,說“謝謝”,然後又說“對不起”。
有時候突破瓶頸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夏徽重新回到棋壇上,仿若涅槃的鳳凰,她的棋依然鋒銳,但是已經沒有那麼濃厚的血腥之氣了。
她終於尋到了程暮秋和魯伯融老師口中的最後一樣東西,——仁。
那天趙丹和張露收到了顧留政的短訊,僅有兩個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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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倥傯,轉眼兩年已到。
七月兩年一屆世界職業圍棋錦標賽又如期舉行,阿爾法狗研發公司以豐厚的獎金邀請世界頂尖的棋士挑戰阿爾法狗,但兩年來無論是快棋慢棋,車輪戰還是團隊戰,始終沒有人挑戰成功。
這一年的世錦賽又一次以人類的失敗而告終,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人類無法戰勝人工智能幾乎已經成了共識。
舉辦方宣佈比賽結束時,對局室的門被推開了,一把清冷而帶着金玉之質的聲音道:“我來試試。”
夏徽倏然回頭,看到一人穿着青白相間的漢服而來,衣襟上綉着國家棋院的標誌,風鼓起他的衣袂,飄然若謫仙臨世。
他也望着她,清澈的眸子裏一派旖旎聲色,那是她朝思暮想的容顏!
“師兄!”
顧留政手指輕輕地落在她頰邊,撫摸着久違的容顏,然後轉向主辦方,“我來向阿爾法狗挑戰。”
主辦方低聲交流了一下,說道:“好!你曾經是世界棋壇的第一人,不知道兩年以後你還是不是第一,請你開始吧。”
顧留政坐在電腦前,眾人迅速地圍到大屏幕前觀戰。與阿爾法狗的對戰比當年和車丞俊更加艱難,它的系統里儲存着三百萬局棋譜,囊括古今中外,這是人腦永遠也無法達到了。
顧留執黑先行,以錯小目開局,阿爾法狗以二連星應對。隨後顧留政選擇先佔據實地,盡量讓阿爾法狗走外勢,而後尋找機會從中央突破對手。
他這兩步選擇很對,隨後兩人在下方展開第一次對攻,這時阿爾法狗系統竟然出現了計算漏洞,白棋虧損很大。顧留政佔據優勢強手連出,加厚中央勢力,意圖突破對方防線。但他進攻的過於急燥,讓阿爾法狗尋着機會在外面圍起了很大的白空。形勢驟然轉換,黑棋上方委屈求活。
隨後顧留政進入長考。他與阿爾法狗下得是慢棋,每局九個小時,有足夠的時間細細思量每一步。這一次長考幾乎一個小時,但觀戰的人沒有一個捨得離開。
夏徽站在她身後,看着他雖然是對着電腦下棋,脊背依然挺直,勁瘦的腰身,寬闊的肩膀,比當年更有男子氣概,她近乎沉迷。
隨後顧留政從左下方對出手,對白棋大空進行了浸消。他這一系列棋走得頑強而剛烈,成功的扭轉了形勢。棋局進入收官階段,阿爾法狗利用其強大的計算力,在左下方進行轉換,一口氣提了黑棋5子。顧留政吃了大虧,但並未氣餒,趁機率領附近的友軍打入白棋陣營。而後雙方憑藉頑強的毅力嚴防死守,你爭我奪,最終黑棋以半目險勝!
這是兩年來人類第一次戰勝阿爾法狗,大家出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這一局贏得實在僥倖。若非前期阿爾法狗計算漏洞,顧留政也必輸無疑。
棋局結束后,主辦方邀請顧留政以三番棋的形勢再下兩局,並承諾將獎金番兩番。
豐厚的獎金雖然令人垂涎,但是大家並不建議他再戰。無論是不是僥倖,這一局勝了便是人類戰勝了阿爾法狗。但如果改成三番棋的話,後面的兩局輸了,這場比賽也就輸了。輸了不僅僅是無法得到第一局的獎金,更是證明人類無法戰勝阿爾法狗。鑒於此,大家一致覺得應該見好就收。
顧留政問夏徽,“你覺得呢?”
夏徽痴痴地望着他,“師兄想戰我們便戰!”
顧留政摸摸她的臉頰,“那便戰吧。”
現在已經快晚上八點了,顧留政到他們所住的酒店裏歇息,一進門夏徽便跳起來抱住他脖子,無尾熊般吊在他身上。顧留政托着她的臀部,將她壓在門上狠狠的親吻,灼燙的呼吸灑在她臉上,夏徽感覺心跳如小鹿亂撞。
兩人忘情的擁吻着,他們已經分開太久了,唇與唇的相貼似乎填平漫長的離別。直到快窒息了顧留政才鬆開她,額頭抵着額頭靜靜地凝望着彼此,目光纏綿。
夏徽緊緊地攬着他的脖子,痴痴地凝望着他。分開這麼久,顧留政似乎黑了點,這兩年來他不僅要跟着導師四處走做課題,還要去尋找隱居的前輩討教棋藝,四處奔波,身材倒似硬朗些,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
她覺得心跳就有點控制不住。顧留政一手托着她,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麼又瘦了?好不容易養回的肉又沒了。”
夏徽怕掉下來,雙腿緊緊地環着他的腰,瓮聲瓮氣地道:“終於明白什麼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