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邊,端惠郡主單獨見了崔尚州,她坐在炕上,手裏捧着個青瓷茶盞。
崔尚州則斜着身子坐在下面的綉墩上,心中卻忐忑起來,他崔尚州什麽場面沒見過,就是屍橫遍野的場景他也沒有怯過場,如今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不敢抬眼看坐在上首的女人,他小心翼翼的隱藏自己的情緒,生怕被人窺探了去。
「尚州,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叫你過來幫忙,你真得幫幫我。」端惠郡主言詞懇切地道。
崔尚州坐正了身子,恭敬地道:「請郡主吩咐,小的一定竭盡所能。」
端惠郡主一臉凝重,緩緩說道:「當初君華懷疑母妃的死有蹊蹺,讓你幫忙查辦,這麽久了依舊進展不多,你能和我說說看,到底是進行到哪一步進行不下去的嗎?」
原來是為此事,崔尚州心中略定,他稍微理了一下頭緒便緩緩道來,「君華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可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要查並不容易,只好四處去尋找當年那些伺候的舊人,卻無意間發現好些人都沒有了蹤跡,要不就是死了,才讓君華更加懷疑,直到發現雷波,找到了雷嬤嬤。
「雷嬤嬤後來又告訴我們綠翹的住處,綠檀已經死了,只剩下綠翹的作用彷佛不大,可如今綠翹也死了,君華說事情沒多大的進展,只好又擱置起來。郡主您突然打聽這個,是不是最近有什麽可疑的事?」
端惠郡主搖了搖頭,道:「我也答不上來。也就是說這件事一點進展也沒有,是不是?」
崔尚州無奈的點點頭。
「我這才記起來,當年母妃和太妃的關係不大好,要不你替我查查,當年母妃和太妃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衝突,還有就是當初家裏走動的大夫,或許能知道些什麽……」
崔尚州愕然道:「郡主您是懷疑……」
端惠郡主的表情很沉重,「我不要懷疑,我要事實的真相。君華將此事託付給你,你自然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我手上雖然也有人,可是和王府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用起來不大方便,再說了,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崔尚州明白此事對這對姊弟的意義非同尋常,他接受了兩人的託付,自然會幫到底,更別說這是端惠郡主頭一回託付他如此重大的事,他不管怎樣都會替她辦到,
「郡主都開了口,小的即便搭上這條性命也會替您查出事情的真相。」他是個重承諾的人,又被端惠郡主交付了這件事,心下激動,因此口不擇言說了這一番話。
端惠郡主聞言,抿嘴笑道:「這話也太言重了,我可擔不起。不急,這事慢慢來,要是有什麽不好應付的,或者有什麽危險一定要告訴我,不可以冒險,知道嗎?」之前她就聽說了崔尚州因為此事而受傷的事。
端惠郡主溫柔關切的話語讓崔尚州的心裏暖洋洋的,於是他大膽的抬起頭,看了端惠郡主一眼。
端惠郡主繼續笑道:「你要是出個什麽事,我怎麽跟十五娘交代呢,所以你一定要保重。」
「郡主交代的事,小的都知道了,請郡主放心。」
「這事你不用告訴大少奶奶,有事就直接來回我的話。」
崔尚州點頭答應。
端惠郡主給崔尚州一個宮制的荷包,荷包本不是什麽稀罕物,但裏面裝了一卷銀票,約有百來兩之數,她認真地道:「這個你先拿着,不夠了再開口。」
崔尚州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還是端惠郡主強塞給他,他只得收下。
因為替端惠郡主辦事,崔尚州去山莊就變得光明正大,三天兩頭的往這邊跑,有時候向端惠郡主說兩句近況,有時候變成純粹來串串門,只為看端惠郡主一眼,和她說上兩句話。
閔氏見兒子時常不在家,好不容易見到一面少不得要問:「小七,這些日子你忙什麽去了?」
崔尚州有些無奈地說:「郡主托我辦點事。」
閔氏聽說是端惠郡主吩咐的,也不好多說什麽,因此略過此事不提,又和他商議起婚姻大事來,「你大伯說該早點和李家商量,把婚期定下來才好。」
崔尚州眉頭微蹙,說:「李家不是捨不得十五小姐太早出門,要多留兩年嗎?」
閔氏道:「李家說是這麽說,可我們家哪裏還等得起。你年紀也不小了,沐大爺比你還略小一些都成親了。你呢?我還想早點抱孫子。」
崔尚州漫不經心地道:「這事再商量吧。」
閔氏見兒子對此事不大上心便有些惱意,少不得要把母親的身分拿出來壓他,斥責道:「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拿自己當小孩子是不是?我看你一點也不懂得孝順,趁這兩年我身子骨還硬朗,還能幫你們一把,否則再過些年不堪用了,你就是讓我搭把手只怕也有心無力。我還指望你早點把李家小姐娶過來,趕快為我們崔家開枝散葉,我身邊也多一個陪伴的人,怎麽就這麽不曉事呢。」
「娘,當初李家那邊說要留十五娘及笄再談婚論嫁,我們既然答應了人家,總得信守承諾吧。」
「人家一句託詞你就當了真?再說十五娘也快滿十五歲了。過了十五歲就是待嫁的年紀,我們要娶,他們李家還能硬攔着不讓娶?況且十五娘不過是個庶女,在家的境遇可想而知,早點娶過來,她也能過兩天舒心的日子……」
「好了,娘不必再說了,這事我自有打算。」崔尚州用這句堵住了母親的嘴,接着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看著兒子如此態度,閔氏有些窩火卻又無可奈何。
回房後,崔尚州在自己屋裏踱着步子,他將那個荷包拿出來仔細看了一番,滿腦子都是關於端惠郡主的事。
明知道自己心裏有人,他要如何去娶別的女人?可是他心裏裝着的人,今生今世都無法企及……
閔氏發了一通無名火,等到擺飯的時候,她讓丫鬟去叫兒子過來一道用飯。
丫鬟很快就回來了,稟報道:「七爺身邊的人說,七爺已經出去快半個時辰了。」
「都要吃飯了他出去做什麽,有沒有說上哪裏去?」
丫鬟搖搖頭。
閔氏覺得頭疼得很,她已經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了。
崔尚州想要擺脫母親的念叨,四處閑逛了一遍,最後竟又到了棲霞山莊。
正當他在門口徘徊,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進去,甚至見了面後該找什麽藉口好解釋自己這麽晚還出現在這裏時,突然見到關大夫的轎子來了,他心下一沉,郡主的病莫非又犯了?他不再遲疑,大步走了進去。
崔尚州沒有得到通傳不敢直闖錦繡院,只能在棠梨齋候着,正巧遇見了榮箏。他第一句話就問:「剛才看見關大夫來了,是不是郡主的病又犯了?」
榮箏心下詫異,點頭說:「郡主早起時就說有些不舒服,便傳了關大夫進來瞧瞧。至於要不要緊,還得聽關大夫的意思。」
果真是又病了!崔尚州顯得有些焦慮,負手在屋裏兜着圈子。
榮箏見狀,連忙問道:「崔七爺要見郡主嗎?」
聽見榮箏這麽問,崔尚州愣怔了一下才點頭說:「也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榮箏含笑道:「那我先過去看看,要是合適的話就讓丫鬟過來給你捎話。」
「有勞大少奶奶了。」說罷,崔尚州恭敬的向榮箏作揖。
榮箏抿嘴微笑,但崔尚州臉上的焦慮和擔憂卻沒能逃過榮箏的眼睛。榮箏看在眼裏,心下很是羨慕,崔尚州和沐家這對姊弟不僅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也真的好。
她來到錦繡院,得知丹橘正留了關大夫在耳房喝茶,榮箏略一沉吟便抬腳去了耳房。
關大夫聽丫鬟報說「大少奶奶來了」連忙整衣站了起來。
榮箏忙道:「關大夫快請坐。」她自個兒尋了個位置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郡主的身體怎樣?」
關大夫說:「陳疾犯了。」
「要不要緊?」
關大夫道:「好生將養着就是,切忌動怒或是大悲。」
榮箏心道端惠郡主平時看着還算康健,只是偶爾有心疼、胸口悶的毛病。然而她想起前一世端惠郡主的早逝,還是有些擔心。思及此,她試探性的問了句,「這病於性命而言有沒有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