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榮箏如實相告，「我有擇床的毛病，所以並不怎麽好睡。」

「倒讓你受苦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他親自送她？榮箏覺得已經麻煩沐瑄夠多了。

看出榮箏想拒絕，崔尚州立刻笑說著，「榮三小姐放心，你們家那位婆子的性命沒有什麽大礙。可要是再耽擱得久一點，只怕圓空大師也沒辦法。你的兩個丫鬟我也送回去了，想來你家裏應該清楚你的事，我已經讓他們報官，幸好榮三小姐沒事。」

榮箏便對崔尚州福了福身，感激地說：「多謝您出手相救。」

崔尚州連忙拱手還禮，道：「榮三小姐太客氣了，也是我和君華運氣好，遇上了。」

沐瑄道：「榮小姐，不幸的是，另外那兩個劫犯也已經身亡了。」

榮箏無比駭然，急忙道：「那線索就這樣斷了嗎？」

沐瑄說：「那倒不一定。」

「會是昨晚進破廟那三人下的手嗎？」

沐瑄也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他昨天只是把那兩人打昏過去，綁在一處，打算之後再讓人把他們給帶回來。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到底是誰補的刀，沐瑄是不清楚的。

「不管是生還是死，是誰最後補的刀，這都能查個明白。你家裏應該亂套了，等我這裏空了便送你回去。」

榮箏連忙道：「不用沐大爺親自送，只要您能派個車轎就行。」

「出了昨天那樣的事我哪能放心，你先等等，我這裏還有事要跟尚州說。」

榮箏一聽，先行告退了。

屋內，沐瑄和崔尚州繼續商議事情。

沐瑄昨晚徹夜未眠，崔尚州也天還未亮就過來了，兩人在書房裏已經談了將近半個時辰。崔尚州說：「綁匪的事我們還管不管？」

沐瑄道：「他們榮家報了官的話應該很快能查出來，我們暫時不要插手，我更在意的是廟裏的那個人。」沐瑄所指的，自然是那位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他道：「我聽他們說起豫王府，怕是老頭子認識的人。你替我去一趟王府，打聽仔細了再來回我話。」

崔尚州稱是。

沐瑄想起了昨晚那三個人的異常。叫余萬通的那位應該是個護衛，他雖然沒有與之過招卻料想應該是個高手。尖細嗓子那一個倒能輕易猜到他的身分，肯定是個閹人，至於那位穿黑袍的身分應該不凡，能有這種陣勢的，不是皇子就是藩王世子。

當時情勢所逼，他挾持了人家，要是弄清來頭，還是該找個合理的時機給別人賠禮。畢竟以後他是要在這條道上混的，要是無意中得罪了哪方菩薩，只怕以後不好走。

崔尚州回城去了，沐瑄換了身衣衫正打算送榮箏回去，順便正式拜訪一下榮家，那次他去見了榮江，這次應該去見見未來的岳母。

才吩咐好車轎，正打算告知榮箏起程時，外面卻有人稟報道：「榮三老爺來了！」

沐瑄只好把榮渝請進來。

榮渝第一次踏進棲霞山莊，被一個小廝領着走得有些暈頭轉向的，後來找到棠梨齋，他看見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知道他就是沐瑄，連忙作揖行禮。

沐瑄上前阻止，「榮三老爺別多禮，在下是晚輩，您這是讓晚輩折福了。」

榮渝心道，這個王府大公子倒是隨和，和傳聞中的不大一樣。

兩人寒暄了幾句，榮箏便過來了。

榮渝見了榮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連聲道：「孩子，你受苦了。」

見到家人，榮箏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由得淚水盈盈，哽咽得不知說什麽好。

榮渝又向沐瑄表達了謝意，他沒有多做停留，起身就要帶榮箏回去。

沐瑄也不好多留，只囑咐榮箏多多保重，又道：「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榮三小姐只管開口。」

榮箏上了青綢小轎，榮渝坐了一頂藍綢的轎子。

等到歸家，榮渝直接將榮箏帶到馬氏面前。

馬氏這邊人也不少，杜氏、榮筱、榮楷、榮梓，甚至連杜母聽到風聲也遣了丫鬟過來慰問。

馬氏見榮箏毫髮無損的回來，不由得熱淚盈眶，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三小姐，可把我們給嚇死了。你沒受傷吧？」

榮箏搖搖頭，自從兩人對峙以來，馬氏頭一次對她表現出親近之意，然而這種親近卻讓榮箏敬謝不敏。

杜氏看着也眼熱，連忙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多虧榮家祖先保佑，總算沒有出什麽事。」

榮渝見一家子團聚頗有些感慨，便和馬氏商量，「二嫂，箏姐兒已經回來了，您看要不要去衙門裏把案銷了呢？」

馬氏一聽，連忙道：「可是匪人還沒抓到啊。」

榮箏道：「那三個人都死了。」

「都死了？」屋裏眾人聽見這話，都吃了一驚。

榮渝便說：「我還是去跑一趟衙門吧。箏姐兒年紀尚小，又還沒出閣，出了這種事對她的名聲不好。」

馬氏卻堅持道：「死了就能結案，那也太容易了。讓那些捕快去查，我們榮家可不能受這些不白之冤！」

杜氏也勸說道：「二嫂，夫君說得對，人都死了，查來查去只怕也查不出什麽來。箏姐兒也沒受到什麽傷害，還是銷案吧。鬧得滿城風雨的，對箏姐兒不好。」

馬氏卻一再堅持己見，榮渝夫妻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好再勸。

不過榮箏這次卻是站在馬氏這邊的，因為她需要更多的線索，她要弄明白到底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至於對名聲不好什麽的，她現在顧不上了。

榮箏一身疲憊的回了自己院子，紫蘇等見榮箏完完整整的回來了都鬆了一口氣。

肖王氏更是紅着眼眶道：「知道小姐出了這麽大的事，老奴一夜都不得睡，想着要是小姐出個什麽意外，老奴將來怎麽去見故去的太太呀。」

榮箏柔聲寬慰道：「我沒什麽事，奶娘。」說著讓人給她準備熱水，她想好好洗一洗。

晴芳與如意兩個便去催水。

等到一切齊備了，榮箏坐在浴桶里，趴在桶沿上將這兩日所發生的事再順過一遍。別的事她不能確定，但她至少能確定一件事，她身邊有人背叛了她，只是這暗鬼到底是誰？

榮箏仔細地將兩世所發生的事想了個遍。

第一個可以排除的是肖王氏，奶娘始終對她忠心耿耿，甚至上一世陪着她走完了最後一程，奶娘不可能背叛她；同樣可以排除的還有紫蘇，紫蘇一直是她近身服侍的大丫鬟，前世從未對她做過什麽出格的事，到頭來反而是她對不起紫蘇，這一世紫蘇依然忠心，所以不可能是紫蘇。

一等丫鬟還有個如意，如意的手很巧，擅長梳頭。現在除了給她梳頭，還幫着她管衣服簪環，是個勤謹的人。前世如意跟着她去了廖家，最後被她配了個小廝，在丫鬟里算是得了個好結局。

二等丫鬟里，榮箏將紅螺上一世的經歷想了個遍，因為紫蘇和如意，紅螺始終沒有升到大丫鬟，後來她嫁到廖家去，紅螺並沒有陪嫁，聽說最終出府，也配了人，到她死再也沒聽見過紅螺的消息。而紅螺昨天和她是一道走的，雖然紅螺逃過一劫，但她身上卻是有疑點的。

二等丫鬟里還有個晴芳，這個小丫鬟不常到她房裏來，負責屋裏的針線。晴芳兩世對她而言都是面目模糊的人，她知道晴芳的娘在馬氏那邊當差，沒記錯的話晴芳她娘應該管着馬氏房裏的漿洗，她思前想後，晴芳身上也是有疑點的。

三等丫鬟里梅芬上一世沒有這個人，這一世是她主動讓梅芬進來，然而梅芬還是個小孩子，在府里無親無靠的，只管些洒掃之類的活。而梅芬進來一年，做事很踏實，從未出過錯，是個很樸實的丫頭，不過她不能因為這些就認定梅芬是清白的。

再將餘下的婆子、小丫頭等一一懷疑過去，每個人身上的疑點也都差不多，而且她此次出門並沒有刻意隱瞞誰，從她房裏到馬氏那邊，再到管車轎那邊的幾個婆子小廝也都是知道的，這樣懷疑下去圈子太大了。

榮箏洗滌乾凈，覺得還是躺在自家床上舒服，她補了一個覺，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時分了。

榮箏越想越覺得是身邊出了內鬼，於是把紫蘇叫來，低聲對她說：「這事很奇怪，總覺得我們院子裏有人背叛了我們。你悄悄替我留意一下，有誰有什麽異樣的地方立馬告訴我。」

紫蘇聽了，氣得七竅生煙，憤恨地道：「小姐平時是怎麽待他們的，竟然敢吃裏扒外，主意打到小姐身上，只要抓住了，就給打一頓再趕出去。」

榮箏點頭道：「這樣的人肯定不能用了。」

主僕倆私語了幾句，突然聽得紅螺在簾外說道：「小姐，三舅太太來了。」

榮箏皺眉道：「這消息還真是傳得快，快請三舅母進來。」

她也不躺着了，連忙起身，讓紫蘇替她攏了一下頭髮，披上衣裳就繞過屏風，先到外頭等待齊三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