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假鳳虛凰
崔沖唇角上揚,笑容滿面的對他頷首道:“阿瑜”。方又向主座上的禎帝和公主行禮。
禎帝和公主在座,這名少年卻搶先發話,何等無禮!
然而崔沖一副見慣不怪的樣子。
這一幕坐實了我的推測:南陳,禮儀規矩上十分鬆散。
堂上斜靠在椅背上的禎帝笑道:“阿瑜,崔卿家即便慢了,也是你的緣故。誰叫你愛聽‘聲聲慢’了。”
旁邊一眾少年文士你一言我一語的笑道:“就是就是,這麼些年,就沒見你愛過別的曲調。”
“哎,那可不一定,崔大人常和這位墨娘子一處,阿瑜若是被傷透了心,只怕會愛上‘鳳孤飛’‘憶故人’!”
那被稱作阿瑜的少年不僅不反駁,反倒眼風柔媚的掃了崔沖一眼,應和道:“誰說不是呢。玉樓深鎖薄情種,清夜悠悠誰共?崔卿卿,你忙着美人兒和美人公主進學的事兒,便將阿瑜拋諸腦後么?”
他揚起衣袖,伸出修長手指將在座的一個個點了一遍,問道:“你們說說看,難道阿瑜不美么?”
禎帝不等話音落下便道:“美!”
一群人越發起鬨。
禎帝身側的寧遠公主見提到她,將手中玉杯放下,啐道:“你們也太過了些,索性連本宮也編排上了!呸,什麼‘鳳孤飛’!阿瑜,你分明是假鳳虛凰,只好算作我們脂粉堆兒里的罷。”
阿瑜聽了,湊過去將自己手中酒杯遞了給她,半眯了狹長的丹鳳眼,笑道:“公主說起脂粉倒提醒了阿瑜,我今日用的胭脂是拿玫瑰汁子淘澄的,您不是最愛這個味兒么?且嘗嘗,阿瑜這杯中酒有沒有沾染上?”
堂上禎帝一臉興味的瞧着他妹子將酒杯接了。
我不由皺眉。
此時在座文士中一名年長者出言道:“公主,陛下為你請的女師到了。這酒,便放下罷。陸瑜,你先坐下!”
陸瑜從公主座前緩緩轉身,將鬆開的衣袍領口扯了上去,躬身向那年長者嬉笑道:“是,古野王古大人,阿瑜遵命。”方才在自己桌案后坐下了。
公主好奇的看向我,眼中有着並不掩飾的驚艷,口中話語卻是問她兄長的,“阿寶,我與這墨娘子學什麼呢?”
“公主”,我開口,打斷了她,“你應該,稱呼我墨先生。”
寧遠公主的臉上現出不解,繼而漫過明顯的不滿,“為何?你身為女子,如何做的了先生?口氣倒真不小!”
我揚眉一笑:“身為女子,為何就做不得先生?公主也是女兒身,怎麼倒瞧不起女子?”
寧遠張目結舌,顯然一時間尚未找到話語來反駁。
我端然而立,不卑不亢的等着她。
上座的禎帝笑了,道:“墨先生?好!有意思,朕喜歡!”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走下堂來,趨近我道:“墨氏,你既然敢在朕與公主面前稱先生,想必與朕的張貴妃和孔貴嬪相比,更有趣味……”
“陛下,”我打斷了他,“您可要與我打一個賭?”
禎帝聽了,先是一愣,繼而眉飛色舞的環視眾文士,擠眉弄眼的邊笑邊道:“打賭?你怎會用這法子來討好我們?就沖你生的這般模樣,朕與在座諸公的心啊,早就在你這裏化成了一潭春水。不然你拿琴棋書畫或者詩書才學、諸般才藝操練一番,我們再無不捧場的。也罷,朕應下就是——不過,賭約是什麼?瞧在你這個人的份上,朕願聞其詳!”
我不緊不慢地道:“陛下既提到才學、才藝,我就與陛下打一個關於才學才藝的賭。”我的目光轉向寧遠公主,擲地有聲:“賭約便是——在座諸公加起來,也不如我一個小女子!”
這話聽上去委實狂妄。
堂中諸人俱都驚訝無比。有人小聲道:“這墨氏,整個人兒瞧着纖柔氤氳,說話卻是好大口氣!”
“可不,一介無名小女子,如此將我等俊彥視為無物,待會定叫她愧悔無言!”
“對,若不讓她知曉厲害,我等文壇風流人物的顏面何存?”
“自古著書立說的都是男兒,所謂才學,關女子什麼事!”
“哎,看在她姿容殊麗的份上,我們讓一讓又何妨——陛下若將其納入宮闈,說不好又是第二個張貴妃,寵冠後宮也是有的。”
“美人兒就是美人,就應該做美人該做的事,認清本分。可以寵着,但絕不能慣着!在我等男兒面前,就該低眉順眼!以男子為天,是為女德!今日乃是陛下舉辦的國之文會,上元雅集,豈能叫一介女子立於諸位之前,又怎可相提並論、與之約賭?”
這話尤其刺耳。
我舉目看去,是坐在禎帝身側的三十上下年紀的男子——看其服色和位次,當是義陽王。
我冷笑出聲,直截了當的問道:“所以諸位說了這麼許多,卻原來、竟是不敢應下這賭約么?”
“你這女子!怎生這般無禮,好大的膽子!”義陽王勃然變色。
“唉,義陽王,您方才所言差矣。若文會雅集上儘是鬚眉濁物,相互知乎也者個沒完,有什麼趣兒!”在自己座位上安靜了幾許的陸瑜出聲了,狹長的丹鳳眼媚眼如絲的掃了個慵懶眼風給禎帝。
禎帝頓時有些坐不住的樣子,心酥身軟一般,臉上溢出笑容來:“陸愛卿,言之有理。朕的文會,就是要這般,有酒有詩有嬌兒!王兄,當此良辰美景,又有賞心樂事可玩,何必太過認真呢!這賭約,朕替你們應下了!”
聞言,我展顏微微一笑,道:“陛下要我站在這裏與諸公一爭高下么?這可不公平。既是賭約一方,此處高樓玉堂之上,當有我一席之地!”
是的,我爭的,不過是對等的一席之地——而非召之即來的隨意狎玩之人!
禎帝聽了,眼中倒帶了些讚許,笑道:“來呀,左右賜座!”
待我與崔沖分別在桌案后坐定,便興緻盎然的催問道:“那墨氏,賭約已立,可這到底怎麼個賭法,你還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