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冰與火
我不免與墨棣一般,回首看去——守讓樓二樓一間房窗扇大開,一群衣飾奢華精緻的人正簇擁着兩名少年立在窗前看着崔府車隊。
兩名少年俱都是極好的樣貌。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其中一人是着男袍的女兒家。
那少女雪膚烏髮,形容尚小卻生就一副傾城樣貌,正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看着身側的少年。少年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被眾人擁在中間,舉止雍容,口中猶自回應道:“寧遠,你不覺得她很美、很有意思嗎?我從未見有美人將紅色穿的這般熱烈肆意卻偏又是冰雪之姿的。冰火原本不相容,可她恰似冰上之火一般,別緻魅惑、自成一格。真有意思。”
少女朝窗扇抬了抬下巴,當即便有侍從上前將窗扇放下了。我回望的視線就此被遮斷,然而她的聲音依舊穿入馬車,“陛下,您怎可輕易當眾這般詢問一名出身不明的女子?尤其眼下您中宮未立,無人轄制您那偌大的後宮,若因此叫人誤解,可不好。”
阿寶,寧遠,陛下。
我淡然的扭轉頭,已然明了他們的身份。那被人眾星捧月的少年便是南陳禎帝錢叔寶。身側那苦口婆心的少女,當是宣帝之妹——寧遠公主了。
他二人談論我時評頭論足、旁若無人,我既然聽得這般清楚,墨棣習武之人,自然聽得更是分明。倒也沒見他有什麼言語,只是陡然喝令崔府眾人策馬快些。
待到車隊浩浩湯湯的停在了金陵崔府的門前,車簾甫一掀開,崔沖已然立在照壁前,大笑道:“沖,在此恭候多時了。”
墨棣不等他近前,灰影一閃,手揚長鞭兜頭罩腦的甩了過去。崔衝來不及呼叫,已經被他扯到了馬背上。
墨棣伸手勒住他衣領,冷聲道:“今日,是你故意的!”
崔沖渾不在乎的模樣,“什麼故意的?”一邊掙扎着,試圖用手推開墨棣,一邊擠出話來。
墨棣怒道:“我們答應助你,可不包括捨身飼虎!你若敢算計到她身上,動一絲一毫的壞腦筋,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哎哎,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崔沖笑嘻嘻的,“哦,你說守讓樓上南陳皇帝那小兒么?哎呀,適才,我已經聽人來報過。可那不過是湊巧罷了。誰知道他們兄妹今日會出宮去守讓樓呢!何況,他們居高臨下的遠着呢,未必將你們看得清楚。”
崔府護從已經圍了上來。
崔沖又道:“至於城門驚馬,那能怪到我頭上嗎?你沒聽說過沉魚落雁?你妹子太美,驚了馬兒,你且怪她就是!她這樣一個人兒,你想藏,藏得住嗎?”
墨棣冷笑。
長鞭緊了幾分,崔沖不由悶哼一聲。
崔府護從們紛紛刀劍出鞘。
我抬手,讓翠濃扶我踩着馬凳下了車。閑庭信步般的打量了幾眼崔府形制,出聲道:“我渴了。”
墨棣抓着崔沖的手不由一頓,崔沖趁機大力掙脫開來,滑下馬背。
近旁的護從趕上前將他扶了起來。他也不惱,逕自繞開墨棣向我奔來,笑道:“一路車馬勞頓的,自然口渴。阿琰快隨我入府。”
我端立不動,任憑寒風撲來,揚起衣袂翩翩。只含笑看向墨棣。
崔沖會意,衣袖朝後一甩,雙手一捧、朝着仍在馬上的墨棣作揖道:“墨兄啊,阿琰口渴了。有什麼事情等安頓下來再說,可好?”
墨棣顯然不願就這麼輕巧揭過,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少見的狠厲,倒為他總是平靜無波的面孔平添些許生動。然而見我未戴帷帽立在那裏、寬大衣袖隨風飄搖,到底點了頭,道:“且記下這一遭。”
崔沖笑道:“好說好說。”遂將雙馬癲狂和守讓樓的事情暫且擱置,迎了我與墨棣入府,依着舊例將我們安置在後園。
晚間翠濃帶了紅線進來說話。紅線素來是個爽利性子,進來后徑直朝我施了一禮,便噼里啪啦的道:“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已經妥了。這園子後面有個單獨的角門,倒方便了我。那石斛在城門守衛里很出名,略一打聽就找着了他家。我去的時候,他家正吵得不可開交呢。我拉着他問緣故,石斛一開始支支吾吾。我表明了身份,他才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
我笑問:“吵什麼?”
“石斛的二妹叫石雲珠的,姐妹中醫術最好。她說這兩匹馬兒並無外傷,卻突然同時癲狂,必定是被人下了葯所致。可她家其他姐妹拿銀針試了卻並不發黑。只她堅持,還叫她家裏人將馬肉棄之不要食用。石斛偏又捨不得。因此鬧了起來。”
“哦,那後來呢?”翠濃給紅線斟來一杯熱茶。
紅線道聲謝,接過來一飲而盡,抿唇笑道,“後來啊,後來我就趕回來給小姐報信了啊。哪裏還曉得他們兄妹之間後來如何了。”
翠濃這才會過來紅線是在逗她,不由薄嗔道:“看把你個小蹄子得意的。我便罷了,在小姐面前也輕狂起來了。”
紅線怕她真惱了,這才正色道:“小姐吩咐只用探聽清楚馬肉是否確有異樣即可,我這不是趕着回來回稟嘛。小姐,您怎會想到馬兒可能是被人下藥——”
紅線抬頭見我沉吟不語,立即停了嬉鬧,小聲問道:“您想什麼呢?”
“我在想,石雲珠,倒是個不錯的。”我回過神,笑道:“小魚睡下了吧?新到一地,可還好?”
紅線咧嘴笑:“這孩子是個有福的,高高興興的到處逛了逛,玩累了就直接在嬤嬤懷裏睡著了。”
我頷首道:“那就好。小傢伙既跟了我們,平日裏還得你多看顧她些。”
紅線笑道:“您放心,小魚跟個小人精兒似的,長得又得意,本就是個可人疼的。”
正說笑着,外間侍女通傳“墨氏公子”來了。
紅線遂躬身行禮退下了。
我抿嘴兒看着墨棣笑。
墨棣臉色微紅,不由問道:“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