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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安心底一緊。
警方在他的車內佈置了很多設備,顯然綁匪已經預料到了這點。
他有些猶豫,直到賈維爾探長的聲音從中傳了出來:“上車就行,尤利安,B鎮不比咱們那兒大多少。”
言下之意就是,這不會對追蹤產生太大影響。
探長的話讓尤利安稍稍放下了心。
他鎖上車,走到了綁匪的指定車輛前。坐到駕駛座后,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的GPS,上面已經設置好了路徑。
看來是要開到指定地點了。
B鎮比A鎮要繁華,算是省內最大的一個鎮子。尤利安沿着路線開過去,途徑鎮中心,然後轉過居民區,最終停在了B鎮著名的河畔邊。
這條河流經鎮子邊沿,是B鎮與其他城市的分界線。尤利安把車停在道路邊,還沒熄火,手機就響了。
他不假思索地接起電話:“我已經到了。”
那頭的綁匪沉默片刻,開口:“拿畫下車。”
尤利安:“……”
警方的技術人員在尤利安的手機上安置了監聽程序,他們的對話自然也落在賈維爾探長的耳中。待命的探長立刻說道:“問他查理在哪兒?”
尤利安:“查理在哪兒?”
綁匪:“他很安全。”
尤利安:“說好的用畫換人,畫我已經帶過來了,你得把查理送回來。”
綁匪:“你下車,把畫放到距離你最近的垃圾桶里,然後我就會告訴你查理·布瓦洛在哪兒。”
放進垃圾桶里?
尤利安第一個反應是,這人怕是瘋了吧。
就算勒內先生把那副天使嚴嚴實實地包了起來,但畫作價值連城,就這麼放進垃圾桶交接?要是綁匪真是個雅賊,那他這也太不講究了。
而且,尤利安也不相信他。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拿畫走人?”他不肯讓步。
電話另外一段的綁匪冷笑出聲:“你覺得你有選擇權力嗎,蒙德先生?”
說完他乾脆利落地掛點了電話。
忙音響起,堵住了尤利安所有的話語。
他放下電話,耳機里傳來了賈維爾探長的聲音:“按照他說的做,尤利安,你先下車。”
尤利安照做了,不是他願意讓綁匪拿走畫,而是他怕車內有竊聽器。
關上車門,他才對着耳機開口:“可是——”
賈維爾探長:“B鎮的警力已經在周圍佈置好了,你放心。”
關鍵時刻,尤利安還是選擇相信賈維爾探長。
於是他從車後座上拿起包裝好的畫。剛展出沒兩天的天使,已經被勒內先生小心翼翼地封了起來。尤利安沒錯過勒內先生心痛又焦急的神情。
畫和查理之間誰出了差錯,尤利安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但綁匪說得對,他沒得選。
青年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把畫放進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幾乎是在他完成動作的一瞬間,電話又響了。
這叫尤利安篤定綁匪肯定就在周圍。
是條短訊,上面寫着:[回到車內,鎖好車窗等着。]
查理呢?
就在這個念頭從尤利安的腦海中形成,又來了一條短訊,上面只寫了一串地址。
尤利安迅速地開口:“探長,他發了地址!”
他把地址報給賈維爾探長,那頭的探長與周圍的人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開口罵了句髒話。
“狗娘養的,”他惡狠狠地說,“在鎮子的另外一端,我這就調警力過去,你不要擔心了,尤利安,照他說的做。”
他怎麼能不擔心。
在得到查理平安的消息之前,尤利安的心如同被拴在斷頭台上一樣緊張。
但他還是照着綁匪說的,回到了車裏,反鎖住車門。
然後是一場近乎於永恆的等待。
尤利安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抵達河畔邊的時候太陽還在斜上方,現在已經懸挂於頭頂了。
河畔周圍的人不多也不少,今日天氣很好,又是暑假的休息日,三三兩兩的當地人就在附近散步或者坐在露台上喝咖啡。
尤利安緊緊盯着垃圾桶,一是怕錯過可疑人物,二是……怕有其他人拿走畫作。
半個小時后,耳機里傳來了其他警員的報告:“賈維爾探長,我們到了綁匪說的地點。”
尤利安心底一緊。
探長:“情況如何?”
警員:“需要多來幾個人手,他在地下室的門內灌了鉛。”
尤利安:“什麼?那查理是不是在裏面?”
“別急,尤利安,”賈維爾探長的語氣依然沉着,“我這就調警力和設備過去,該死,他倒是挺聰明的。”
儘管尤利安沒什麼刑偵知識,可是他也明白賈維爾探長的擔憂。
A鎮正值展覽,不可能調動全部警力,而B鎮的警力還要盯梢綁匪,營救查理的警察越多,這邊的人就越少。
就在尤利安忐忑不安的時候,無線電內線又響了起來。
“發現可疑人物。”
一名戴着棒球帽的年輕人從河畔對岸走了過來。
他走在幾名散步的婦女身後,雙手揣在兜里,看不見具體面目。連坐在車內的尤利安都發現了他。
年輕人踏着不急不緩地步子,走到了垃圾桶邊。
那一刻尤利安的心幾乎提到了頂端。
他翻開垃圾桶,看到裏面放着的畫。
幾乎是下一刻,隱匿在河畔附近的便衣就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年輕人的手還沒來得及觸及到畫卷,就被跑最快的警察掀翻在地。
一陣嘈雜與呵斥,驚得周圍散步的行人和遊客不明所以。
尤利安忍不住了,他開鎖下車,看到的就是幾名警員給年輕人戴上手銬,把他從地面上拎起來。
警方有條不紊地維護現場秩序、攔住想要向前的民眾,以及回收垃圾桶里的畫。
其中一位警察還摘掉了他的帽子。
是個亞裔。
尤利安一愣。
不僅是尤利安,連拎着嫌疑人的警員也愣住了,人種不對,這不符合他們的目標人物。
“你們幹什麼,”年輕人心虛又恐懼地大喊道,“為什麼要抓我?”
“探長?”警員打開了無線電。
他簡單的描述了一番現場情況,賈維爾探長聽完微妙地一頓,然後突然暴怒。
“畫在哪兒?!!!”
“什麼?”
被訓斥的警員茫然無措:“被其他警員拿走……我的天。”
賈維爾探長:“還不快追?!?!”
尤利安也反應過來了:畫是被綁匪拿走了!
室外混亂,情況緊急,還是A鎮和B鎮的警力混合,他跟着便衣們一起衝上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此時已經沒有尤利安什麼事了,他站在原地,和其他路人一樣困惑又茫然。比他們更多的是疲累和屬於靈魂上的睏倦。
尤利安趁亂退到了河畔邊的露天卡座上。
他坐了下來,直至此時,腎上腺素褪去,尤利安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正在不自覺地發抖。無線電內嘈雜不堪,但很快就靜了下來,兩個鎮子的警力已經去追擊綁匪了。
他坐了有一會兒,後背的冷汗被熱空氣蒸發,無線電內才響起剛剛被派去營救查理的警員聲音。
“頭兒,”他的語氣如釋重負,“查理救出來了。”
.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抵達醫院的。
賈維爾探長打開車門,尤利安近乎本能地沖了出去,跑進了醫院。
謝天謝地查理沒有受傷,只是他被關在密封的地下室整整一天,又受了驚,還是需要一個徹底的檢查。
尤利安跑進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查理。
小小的查理,四歲的男孩兒,一頭亂糟糟的金髮凌亂不堪,圓圓的臉蛋上、雙手上遍佈灰塵。年輕的護士正在幫他擦着手,聽到開門聲,查理轉過頭來,迎上尤利安的目光。
那一刻,尤利安感覺自己就像是兩天以來第一次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邁開步子,手腳在止不住地發抖。尤利安幾乎是跪到了查理的病床前,把男孩兒狠狠地抱進了懷裏。
查理正常的體溫如同洶湧洪水般摧毀了尤利安的防線。
“謝天謝地,”他低聲開口,“謝天謝地。”
“……尤利安?”
查理小小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尤利安:“是我,對不起,是我的錯。”
查理:“尤利安……”
下一秒,男孩兒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尤利安還從沒聽到過查理如此的哭聲,四歲的孩子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拼盡全力推了尤利安一把。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尤利安一怔。
他的手臂鬆了松,查理得以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
男孩兒又推了他一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丟掉了我,和媽媽還有外婆一樣,你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