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修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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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尤利安送英奇到博物館,到了下午,連學校里的清潔工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下班后他騎着自行車到了博物館,早就過了閉館的時間了,可博物館還開着門。尤利安想了想,還是乾脆走了進去。
好在安保認識他,放他進門后還順便告訴了尤利安工作區的位置。
他找到英奇時,英奇還在工作間忙碌着。
尤利安敲了敲門,片刻之後英奇走了出來,看見是他便直接開口:“再等會兒。”
“……”
說真的,他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主動加班的。
英奇:“你進來坐一會兒。”
“還需要多久?”
“一會兒。”
尤利安送了她一個無奈的笑容。
連英奇自己都覺得這樣敷衍有點過分了,她搖了搖頭,一撩火似的長發,手臂上的兔骨紋身在髮絲之間若隱若現。
尤利安的視線在她潔白的上臂和黑色的紋身之間停留了瞬間。
“我得把這點工作處理完,”英奇坦白,“你可能得多……等一會兒。”
他回神。
“那我去便利店買晚餐回來。”尤利安說。
“好。”
英奇也不客氣,把後門鑰匙丟給他:“走後門,讓安保下班吧。”
尤利安從後門離開博物館,站在街道上不自覺地摸向滾燙的臉。
被紅髮遮住的兔骨紋身就像是蒙上了一層血般刺目,刻在尤利安的眼球後方揮散不去。
他在附近的商店裏買了三明治、酸奶和兩個橙子。尤利安特地在附近多等了一會兒,和商店裏的老闆聊了聊天,順便幫他整理了貨架。
待返回博物館時已經是黃昏了。
偌大的館內只有工作區的三樓亮着燈,清亮的院內一片寂靜。尤利安再次敲響房門時,英奇已經結束了工作。
“在外面吃,”她把紅髮束了起來,髮絲高高盤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和鎖骨,“我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英奇的工作間外毗鄰博物館的回字天井,走廊是半開放式的,能看到夜空。此時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漆黑的夜幕上遍佈繁星。
他們就這麼坐了下來,晚餐就放在邊沿的平台上。英奇拆開三明治的包裝:“昨天查理沒耽誤你的事情吧?”
尤利安一頓:“沒事。”
“真的?”
“真的沒事。”
他笑了起來,沒有動自己的那份三明治,而是動手剝開了橙子。
“我鄰居家的波克蘭奶奶身體不太好,她家的灶台壞了,我早回去一會兒幫她修好,免得耽誤了晚飯。”
“……”
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英奇吃着三明治,頓時無言。
尤利安:“波克蘭奶奶還問起了你的事情。”
英奇挑了挑眉:“是我的事情,還是你和我的事情?”
他沒接話,只是默默地將橙子剝好,不知道尤利安用了什麼手段,他竟然就這麼把厚厚的果皮徒手剝了出來,然後遞給英奇。
一整個橙子肉乾凈完好,水果的清香在二人的指尖蔓延開來。
英奇:“…………”
真的,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嗎!
“是你的事情,”尤利安回答,“波克蘭奶奶現在身體不太好了,不太出門,很想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哦?”
英奇來了興趣。
“那你怎麼回答的。”
尤利安:“和她孫女完全不一樣的女士。”
好吧,別的不提,至少英奇現在能勾勒出波克蘭奶奶孫女的形象了。
“看來波克蘭奶奶的孫女是位溫順可人的好姑娘。”英奇漫不經心地說。
黑暗之中的尤利安微微蹙眉。
“你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他認真地開口,“英奇,鎮子裏確實有一些針對你的流言,但那僅僅是因為……你太特殊了,假以時日,他們會為那些流言而後悔的,我代大家向你道歉。”
英奇頓覺好笑:“你替大家?你哪兒來的立場呢?”
尤利安:“我——”
“畢竟你不討厭我。”
“……”
星光之下青年的臉有片刻的空白。
他真的很漂亮,尤利安身上有種英奇無法形容的氣質,可以說是溫潤,也可以說是仁慈,叫人不自覺地信任他喜歡他。
即便是找不出反駁的話來,他的神情也使得英奇幾乎認為是自己說錯了話。
但那僅僅是幾乎。
“我無所謂,”英奇掰開橙子肉,把其中一半還給尤利安,“如你所說,慢慢來就好。”
尤利安欲言又止。
但他最終也只是接過了橙子肉:“是。”
片刻的沉默蔓延開來,直到英奇解決完三明治和橙子,尤利安突然開口:“所以,怎麼樣?”
“什麼?”
“你答應查理的事。”
英奇愣了愣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修復外婆的畫。
“至少比最初進展順利很多,”她說,“還是拜你所賜。”
“拜我所賜?”
對了,尤利安還沒看過那幅畫呢。
這怎麼能行!
英奇立刻站了起來,她對着尤利安勾了勾手指:“你進來。”
“我可以——”
“——當然,別亂動東西就行。”
說著英奇推開了工作間的房門。
依然是從室內吹出來的冷風,依然是躑躅在門外的人,這樣的場景早在幾日前便上演過,只是查理變成了尤利安,變成了這幅畫中的另外一個“當事人”。
掀起遮光布之前,英奇突然產生了一種源自於針對未來的戰慄感——她不知道尤利安看到天使時會是怎樣的反應,也不知道尤利安對自己的動力來自於他會有什麼看法。
幕布落地,英奇轉頭。
走到工作枱前的尤利安停下了步伐。
天使空白的眼睛和尤利安冰藍色的瞳孔遙遙相對,那一刻他的表情先是訝異,然後變成了一種近乎於哀痛的悲傷。
英奇的心提了起來。
可比起她的焦灼,尤利安的表現更像是無措,他虛空攥了攥手,然後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一聲嘆息:“原來是這幅。”
英奇:“……”
好吧。
不論英奇之前有過什麼設想,她的確沒想過尤利安見過這幅畫。
“你見過他?”
尤利安因英奇的用詞而細微地笑了笑:“小時候在布瓦洛老夫人那裏見過,那時她身體還算不錯,一直親自操持家務,這幅天使就掛在她的書房裏。”
英奇:“查理說這幅畫被丟在地下室中。”
那一刻尤利安的神情微妙地變了變。
說真的,這還是英奇第一次看見尤利安展現出近乎於“憤怒”的情緒,但那很快就消失了。他只是闔了闔眼:“查理的姨夫姨母……不是愛好藝術的人。畢竟是一副舊畫,保養起來很耗費時間。”
這大概就是尤利安版本的“他們沒長眼睛”了,英奇想。
“留在博物館也是個好歸宿吧。”她說。
尤利安沒開口,他清澈的目光落在畫中的天使上。
天使凝望着天使。
英奇站在一側,看着穿着白襯衣的尤利安,覺得這本身就幾乎是一幅畫了。
“剛剛你說拜我所賜,”他突然說,“是什麼意思?”
他的眼睛轉了過來,冰藍色的眼眸與英奇的眼眸遙遙相對。尤利安的聲線很輕,彷彿怕是驚醒了畫中的天使似的。
“我剛來的時候,勒內先生只給了我這幅畫完好時的照片。”
英奇靠在工作枱邊,坦然地說道。
“他的確很漂亮,我無法復原他的眼睛——世上怎麼會有人有着這麼一雙眼睛?直到查理把你帶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知道,的確有。”
她的話音落地,摔成幾瓣。
英奇的視線叫尤利安本能地挪開了目光。
他張了張嘴,想也不知道脫口而出的將會是一句禮貌的感謝。但他們之間已經約定了不說謝謝,所以尤利安到底是沒道謝,他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如果能幫助你修復這幅畫,那很好。”
“只是如此?”
她抱着雙臂,頭顱微微側着,火似的紅髮高高盤起。
尤利安失神片刻,直到英奇勾起了嘴角。
他尷尬地輕咳幾聲:“這幅畫中還有個動人的故事。”
是了,一開始的時候英奇只是把他當做簡單的宗教畫,直到查理撞見了他。
“查理說畫家畫的是他的心上人。”
“是她。”
尤利安糾正道:“是位女畫家。”
英奇:“哦?”
顯然他是個知情者:你還記得那天查理說過,他的外婆認為他的媽媽繼承了祖先的什麼嗎?”
“是的。”
“我想,繼承的應該是來自於祖先的深情。”
英奇挑眉。
尤利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路上說吧,時間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