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悠悠只覺口中一陣膩,她委實不能理解關小姐的口味,每日的點心幾乎都是甜的,可為了不露餡,她每日都只能勉強自己食用一些。
「我今日沒有胃口,不甚想吃。你與小葉分了吧。」柳悠悠決定今天不為難自己了,直接大方賞給丫頭們了。
「婢子謝小姐賞。」
小荷道了謝,先將食籃送入房中,而後岀來站到柳悠悠右後方,在猶豫了片刻后,她開口道:「小姐,嬤嬤今兒遇到張公子了。」
想到關舜華的囑託,柳悠悠側首看她。
小荷見狀卻在心中嘆了口氣,想着她家小姐的心思果然還是在張公子身上。
「小荷?怎麼不往下說了?」
聽小姐催促,小荷這才繼續說:「張公子問婢子,怎麼這許多天不曾見過小姐。」
柳悠悠思索了下關舜華可能會有的反應,才輕聲道:「他竟然會如此說嗎?我不以為即使我身死他都不會多問一個字呢。」
小荷心中惻然,何止小姐,她和小葉也是這麼想的,可見素日裏張公子對她們小姐是有多冷漠,所以,今天張公子追過來問小姐的事時,她也很是驚奇。
「婢子看他神色確實有些緊張。」小荷實事求是地說。
柳悠悠眼底閃過一抹輕嘲,人吶,總是在失去后才想珍惜。
「你又是如何回他的?」
小荷俏皮地笑了笑,「婢子就如實告訴他了,小姐為了拒婚自縊了。」
柳悠悠一時無語,那位張公子肯定嚇到了吧?
小荷眨了眨眼,「他當時臉兒都嚇白了。」
柳悠悠無奈搖頭,這丫頭倒是個護主的,擺明就是見事有可為故意嚇人的。
「然後,婢子才告訴他小姐被救了,只是身子不適,這些日子都在養傷,所以不曾出府去。」
柳悠悠又將自己的目光轉向了細雨,輕輕地道:「小荷,我相見見他。」
雖然明白的晚了些,但聽起來,這位張公子並非是無情之輩,她可以替關小姐去試一試這個人。
「這……」小荷有些識疑,「你不打算先跟夫人說嗎?」
「等我見過他再說吧。」柳悠悠幽幽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小荷忍不住又勸了句,「小姐,你還是跟夫人說了的好,或許夫人會同意呢。」
「我心裏有數。」
聽小姐這樣說,小荷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只道:「那婢子就去安排小姐明天出門的事。」
柳悠悠頷首,並沒有疑惑小荷要去準備什麼,因為這件事柳悠悠也從關舜華口中知道了。
關小姐說,因為家裏看得,就算岀門也多半是去逛街或是去禮佛,要悄悄出門的話就得變裝。
她聽了卻覺得關相爺給對自己的女兒其實還是滿縱容的嘛,若非相爺如此縱容,憑着區區簡單的變裝,怎可能就能自由出入相府。
畢竟自己這些日子明裡暗裏探查消息,發現相府中下人們嘴真是滿緊的,門戶也看守得很嚴謹,相爺夫婦真是管教有方啊。
等處理完了關小姐和這位張公子的事後,柳悠悠便決定專心跟相爺磨了,藉著關小姐的身分好好地探查一番,但願可以查出些東西來才好啊。
關相爺的書房是接下來探查的重點,以她現在相府千金的身分進到裏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小葉纖細的身影從院門處疾奔了進來,連手裏的油紙傘都拿得有些不穩當,身上被淋了不少的雨。
小荷、小葉這兩個丫鬟,小荷比較穩重,而小葉相對就毛躁了些。
這樣慌忙跑回來的小葉,讓柳悠悠揚了揚眉,這是出什麼事了?
「小姐……小姐……」小葉的氣有些喘不勻,平復了一下呼吸,這才說話順暢了些,「唐公子來了。」
柳悠悠沒應聲,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小姐,你怎麼……」是這副表情啊,完全無動於衷嘛。
柳悠悠心中嘆氣,冷冷淡淡地道:「他來了又如何?」
「夫人請小姐過去。」
柳悠悠利落轉身,一邊往屋內走,一邊道:「我不去。」
「小姐——」
「不去,就這麼去回夫人。」公子究竟想幹什麼?他們不是已經說好五年之約了嗎?
正在收拾明天小姐岀門穿戴的小荷聽見腳步聲,看了過去,就見柳悠悠逕自挑起珠簾走進了內室,緩緩地在琴案前坐下。
不久,平靜而悠遠的琴音便在屋子裏響了起來,讓人的心也跟着慢慢沉澱了下來。
唐忠信上門來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卻在離開相府上馬時聽到小廝的耳語,不禁眉頭微蹙,臉色也跟着陰沉了下來。
出門見人?
他倒要看看她明天要去見什麼人!
翌日是一個大晴天,適合岀門,雨後的空氣清新,讓所有人都覺得非常舒適。
換了相對樸素的衣着,柳悠悠領着兩個貼身丫鬟去了關舜華以前愛去的「清味軒」。
說起這清味軒,聽名字好像是間食肆,其實是一處供人以文會友、作畫品評、棋藝較量的雅地,閨閣千金也罷,不羈才子也好,就連江湖遊俠都會出現在此,這裏產生了不少才子佳人話本子般的良緣,成就許多的天作之合,實在是個齊滿了雅緻與旖旎情懷的地方。
關舜華便是在這裏認識了張弘毅,兩人分明是才子佳人,卻沒有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雙方順順利利地表明心跡,喜結連理。
關舜華有着千金貴女的驕縱,這讓張弘毅有些不喜,總是對她冷漠,希望她知難而退,但關舜華不放棄,他終究習慣了有這樣一個女子時常地岀現在身邊,突然之間再也見不到她,張弘毅才赫然發現自己心裏是在乎她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拚命壓抑,拚命克制。可是,還是在看到她的丫鬟時忍不住上前詢問,然後,他得到了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她拒婚自縊了。
雖然知道她最後被救了,但這心卻更也無法安穩放下,一股莫名的焦躁讓他坐立不安。
但是,張弘毅沒有辦法見到她,他只是一個寒門士子,關相爺怎麼可能容許他見她?此時他們之間的身分差異如此地令他厭惡,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他們的身分有別。
「張公子。」
當又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張弘毅的突地就安定了下來,他轉身看到了那道熟的身影亭亭地站在那裏,朝自己微微一笑。
「關姑娘,你沒事了?」他忍不住將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在她的脖頸間多看了幾眼。
沒有看見瘀痕,似乎是真的沒事了。
「張公子,請坐。」柳悠悠淺笑道。
這一句話卻讓張弘毅微微忙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請坐。」柳悠悠一邊示意他落坐,一邊走向自己的位置。
張弘毅依舊困惑地看着她,覺得不對勁。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她總是滿面歡喜地看着他,不高興時會直呼他的姓名,在最初邂詬之後,她似乎已經很久不曾如此生疏地稱呼他「張公子」了,而且還這般的多禮。
張弘毅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他和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親近了很多,那默契與孰稔是在相處中一點點累積起來的,可是,今天的她卻讓他覺得有些生疏。
是經歷過一遭生死之後,心境上有所改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