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90.第 90 章

此為防盜章,買夠訂閱的50%就可看到最新章,或者等待72小時王婷婷丟掉紙縮在牆角,死死的咬住嘴唇。

可如果是人,對方是怎麼進來的?又是怎麼一路跟着她,沒有被她發現?

“叩叩。”

敲門聲突如其來,那一瞬間,王婷婷渾身的毛孔炸開,她本能的抱住頭,嘴裏發出尖細的叫聲。

門外的“叩叩”聲變成“砰砰砰”,伴隨着一道中氣十足,夾雜着不耐的聲音:“快遞!”

桌上的手機發出嗡嗡震動。

王婷婷猛然想起自己這兩天是在網上買了東西,她喃喃:“快遞,是快遞……對對對,是我的快遞到了。”

轉而癲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只是快遞——”

快遞小哥看到門打開,出來的女人披頭散髮,看他的表情如同在看救命稻草,他嚇一跳,不由得提着心詢問:“請問是王女士嗎?”

王婷婷直勾勾的看着年輕人:“對,是我。”

快遞小哥後背發毛,他將包裹遞過去,手指着面單一處:“在這上面簽個名。”

王婷婷還看着他:“我沒筆。”

快遞小哥想罵人了,沒見過男的?他快速從上衣口袋裏拿出筆,女人一簽完名字就立刻走人。

衣服被拉,快遞小哥黑着臉回頭。

是,他承認,這女人是長得很漂亮,可那眼神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很怪。

王婷婷張張嘴巴,喉嚨里發出無助的嗚咽,像是遭遇了極其恐懼的事情。

快遞小哥硬着頭皮說:“女士,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王婷婷扭脖子往屋裏看,身子劇烈的抖了抖。

快遞小哥順着女人的視線望去,地上有個空的藍色保溫杯,還有張紙,他欲要說話,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你是哪一棟的?給你放快遞櫃裏了,沒有收到驗證碼嗎?我晚點去幫你看看,沒事,好的好的。”

快遞小哥掛掉電話,低頭看一眼奇怪的女人,他試探的問:“女士,需要我幫你打個110嗎?”

王婷婷的眼睛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報警就可以了,有警察介入,肯定能查出來是誰幹的。

但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裏的光亮熄滅。

不能報警……

王婷婷發瘋的使命抓頭髮:“怎麼辦……怎麼辦……”

她往屋裏看,大叫道:“阿白,你怎麼跑出來的?”

屋裏沒其他人,快遞小哥差點嚇尿,他趕忙飛奔去電梯那裏,進電梯前還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不會是撞鬼了吧?快遞小哥在電梯裏瑟瑟發抖。

快遞小哥出電梯就一路小跑着走出樓道,他往電動車方向走,迎面跟個人撞上,半個身子被撞到了一邊。

“抱歉。”

耳邊有聲音響起,有一點沙啞,快遞小哥尋聲側頭,看到一張放大的,蒼白的臉,他嚇得花容失色:“鬼啊!”

“……”

顧長安冷颼颼的開口:“有我這麼帥的鬼?”

快遞小哥這麼仔細看看,的確是人,活的,還是個非常好看的人,他乾笑兩聲:“不好意思。”

顧長安沒再說話,他抬腿踩上台階,後面傳來充滿后怕情緒的聲音。

“我剛才送了個包,對方是個女的,就住鳳瀾花苑二期,29棟702,對是702,比恐怖片還嚇人,不是長相,是她的行為,她一開門就……”

顧長安停在原地聽,直到快遞員的聲音模糊,他才往樓道里走。

29棟702是王婷婷的住處。

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王婷婷做了虧心事,連裝鬼的人都怕的要死。

裝鬼的人會是誰呢?這發展不在顧長安的意料中,事情突然變得更複雜,也更有意思了起來。

不多時,顧長安站在702門口,他沒立刻敲門,而是拉下袖口看手錶。

一個人驚嚇過度,生命受到威脅,這兩種情況同時出現,就一定會進入短暫的精神失常狀態。

說白了,顧長安就是在等王婷婷瘋,他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不停流逝。

五分鐘到了,顧長安敲門,他伸出一根食指推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眼睛對着門上的貓眼。

門裏的王婷婷一隻眼睛湊到貓眼那裏,她看到門口的青年,臉上的警惕跟驚恐頓時停滯,取而代之的是詫異。

門打來的同時,顧長安就表明來意:“女士,你昨晚把錢包丟在藍色酒吧的吧枱上了。”

話落,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粉色錢包:“我跟酒吧里的酒保小何是朋友,他跟我提了這件事,我正好要到附近辦事,就順道給你把錢包送過來了。”

說起來,酒吧里每天進進出出那麼多人,那個酒保對王婷婷跟何建的事還真不是一般的上心,關注的挺多,配合的過了頭,也熱情的過了頭,顧長安心想。

王婷婷看看錢包,看看青年,又去看錢包,那位酒保前幾天送她回來過,知道她的住址。

顧長安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沒有精神錯亂?

下一刻,他看到女人沖裏面喊:“阿白,不要怕,來的不是壞人。”

顧長安抿嘴笑,有股病弱的美:“女士,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廁所?”

王婷婷側過身。

顧長安抬腳進去,反手把帶上,屋裏給他最直觀的感受是髒亂。

垃圾簍里已經滿了,外賣盒子隨意扔在旁邊,還有揉成團的紙巾。

這個女人的思路崩壞,神志尚未清醒,不然也不會一點都不收拾,就讓一個異性進屋。

顧長安進了衛生間,他掃視一圈,都是些女性用品,沒有異常。

外面隱約響起王婷婷的聲音,顧長安靠近門邊,聽到她說“阿白,他不是何建,不會打你的。”

語氣輕柔。

顧長安沖完馬桶走出衛生間,看到王婷婷從南邊的房間裏出來,他隨口問道:“阿白是誰?”

王婷婷說:“是我養的一隻兔子,它有些怕生。”

顧長安的鼻翼煽動,他聞到了一股臭味,是肉塊腐爛的味道。

“兔子?我也有養,很可愛。”

“真的?”王婷婷盯着青年,“你養的是什麼樣的兔子?”

顧長安說:“白色的,額頭有一塊灰毛。”

王婷婷不可思議:“跟我家阿白一樣。”

顧長安心說,能不一樣嗎?我就是照着它說的。

他的餘光掃過牆上的相框,裏面是只兔子,就是王婷婷口中的阿白。

北邊的房間門虛掩着,顧長安剛把視線挪過去,王婷婷就立刻把門關上,滿臉的慌亂。

之後她就下達逐客令。

顧長安知道王婷婷的精神在逐漸恢復,很快就會發覺他身上的疑點,他不再多待,識趣的離開。

門在身後關上,顧長安面上的表情就變了。

王婷婷對兔子的執迷程度超過他的想像。

北邊的房間裏有什麼?何建的屍體?或是跟他有關的東西?

顧長安邊走邊給吳大病發短訊,他餓了,想吃肉。

吳大病很快回復,說家裏沒有,明天買。

顧長安仰頭,手蓋在臉上,他陰鬱的長嘆,找不到讓自己高興的事情了。

今晚八成要做噩夢。

結果顧長安真的一晚上都被噩夢糾纏。

吳大病又給他煮了豬肝菠菜粥,還給他燒了豬皮,說他臉色太差。

吃什麼補什麼,這是吳大病的思維方式,並且根深蒂固。

周六下午,顧長安去王婷婷所在小區的那條河邊釣魚。

河是在小區裏的,連着一到四期,住戶多,謊言就會多。

顧長安把摺疊的塑料凳子打開,麻利的放竿。

微風輕輕吹,藍天白雲飄,是個好天氣,希望能釣到想要的謊言。

“寶貝,媽媽最愛你了。”

顧長安木然的將小鯉魚扔進河裏。

陪伴他長大的是各種各樣的謊言,他早就麻木了。

人性的醜陋跟陰暗對顧長安來說,毫無新鮮感。

顧長安把魚竿架好,騰出手拆牛肉乾吃,他無意間轉動的目光瞥見了一個身影。

是那個叫陸城的戲精,不知道來這邊幹什麼的。

顧長安把帽沿往下按按,今天有正事要做,不想跟他對戲。

陸城似乎沒注意到坐在河邊釣魚的顧長安,他在打電話,眉頭緊鎖,面色不愉。

顧長安沒想偷聽,關他屁事。

有魚上鉤,顧長安提竿聽魚肚子裏的謊言。

“你一天到晚的疑神疑鬼幹什麼?我對你什麼樣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昨晚我真的是在老王家過的夜,沒上外頭鬼混,我要是騙你,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這類謊言顧長安聽過很多,都是些瘋起來,連自己都敢坑的人。

“叮咚”

顧長安拿出手機看到一條快訊。

上午九點二十五,富麗路的鳳瀾花苑發生一起車禍。

某男子剛走出小區,就被一輛小貨車撞到,目前已送往醫院搶救,傷情嚴重。

“……”

顧長安做完總結,將皮球踢還給男人,“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話筒給你,到你了。

陸城的右手拇指按着左手虎口位置,漫不經心的摩挲:“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不誇張的說,顧長安是從小被人誇大的,街坊四鄰誇,路人誇,通常都是誇他這張臉跟人品,當然還有氣質,沒人說他有意思,有點兒新鮮,他做出傾聽的姿勢:“嗯,還有呢?”

陸城聳聳肩:“其他的我還沒發現,需要時間。”

顧長安的眼神發狠,媽的,我誇你誇的那麼認真,把我自己都感動了,你這麼幾個字就想把我打發掉?

陸城好似沒感覺到顧長安身上的戾氣,他望向窗戶那裏:“下小雪了。”

顧長安條件反射的一抖,趕緊往被窩裏縮,腦漿都感覺凍住了,他對房裏的男人說:“出去吧,我要睡了,幫我把燈關掉。”

啪地一聲響后,房裏陷入黑暗。

陸城沒有回房,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面朝著大開的門,視線往門外的院裏看,屋裏屋外都是一片寂靜。

左邊的房裏突然傳出打噴嚏的聲音,接着又打,驚擾了深沉的夜。

陸城的思緒回籠,他起身將堂屋的門關上,按了燈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顧長安做了個夢,夢裏有一個很空曠的廣場,很多人跪趴在地上,他們低着頭,雙手伸直舉過頭頂,額頭挨着地面。

那是一個古老且又隆重的儀式。

忽然有一隻巨大的火烈鳥飛了過來,在它身後是成群的火烈鳥,它們在上空不斷的盤旋,妖冶萬分。

夢裏的顧長安是仰視的視角,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火烈鳥明明在飛,他卻有種被一雙雙金黃色眼睛盯視的詭異錯覺。

顧長安是被凍醒的,醒來才發現被子掉地上去了,他抓起被子往身上一裹,抱着兩隻冰冷的胳膊瑟瑟發抖。

夢裏的一切都忘了,顧長安只記得那種詭異的感覺,他試圖閉上眼睛去回想,卻沒有半點作用,真的記不起來了。

算了,不過是個夢。

人在一念之間往往都會有厭世的時候,顧長安也有,每年的冬天,那種念頭就跟雨後小竹筍一樣,噌噌噌往上冒。

顧長安不在乎什麼大劫,來就來唄,他接替老頭守着顧家老宅,看管鎮壓在地底下的東西,挺沒勁的其實。

哪一天顧長安干不動了,地底下的東西重見天日,秩序徹底混亂,到時候整個世界不知道會破爛成什麼樣子。

顧長安夠到床邊的眼鏡戴上,有個事挺怪,顧家就他一根獨苗,老頭卻從來沒跟他提起過繼承香火的事。

門外的聲音打亂了顧長安的思緒,他在被子裏磨磨蹭蹭的穿上毛衣:“進來。”

陸城推門而入,鬍子沒刮,牙沒刷頭髮沒梳,臉也沒洗,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沙啞:“長安,水龍頭凍住了,出不來水。”

顧長安繼續在被子裏套線褲:“用熱毛巾捂住水龍頭,再澆溫水,沿着管子澆,一會就可以了。”

陸城困惑:“溫水能解凍?用熱水不是更省事?”

顧長安的褲腿套反了,他拽下來擺正了穿,氣息輕喘着說:“不行,不能用熱水,澆上去有可能會爆裂。”

陸城沒出聲,似乎沒搞清這個原理。

顧長安撩起眼皮看了眼男人,似笑非笑:“哥哥,有個成語叫熱脹冷縮。”

陸城黑着臉一言不發的走了。

顧長安目瞪口呆,我又沒說你什麼,你還跟我來脾氣?那麼奢侈的手機用着,不知道自己上網搜?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白長了那麼一副高貴優雅,禍害蒼生的皮囊。

不會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瞬間穩固,顧長安嘖了聲,很有可能。

顧長安好半天才穿好衣服出去,雪停了,地上留有一點痕迹,他看到男人背對着自己站在院裏的老槐樹底下,就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過去。

“我現在相信你家裏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了。”

陸城沒理睬。

顧長安呼吸一口冷氣,咧嘴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剛才在房裏的時候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你也別往心裏去,雖然我倆非親非故,但相逢就是有緣,朋友一場,我只是有點意外,畢竟你都是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

陸城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顧長安,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世道亂,好在你來這裏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別人,沒準就被騙財騙色了。”

顧長安拍拍男人的肩膀,嘆口氣道,“你家裏那麼有錢,出門怎麼沒給你配幾個保鏢?”

陸城撥開肩膀上的手,向一邊挪開:“你先去刷牙。”

顧長安嗤了聲:“你自己不也沒刷?”

陸城瞥他一眼:“我睡覺前從來不吃東西。”

那意思是,我睡前不吃,第二天早上嘴裏味兒不重,不像你。

睡覺前總是要吃點東西,半夜起來還要來點的顧長安:“……”

上午顧長安擦擦電腦上的灰塵,按了開機鍵,主機轟隆隆的響,像一頭老到走不動路的黃牛,哼哧哼哧。

似是怕電腦爆炸,陸城站的遠遠的,懷疑的問:“還能用?”

顧長安彎腰趴在桌前,點擊鼠標刷新界面:“當然。”

最後一個音剛落,電腦就藍屏了。

陸城跟顧長安:“……”

顧長安蹲下來拆主機,他湊頭一吹,灰塵撲了他一臉。

陸城看他跟看難民似的:“下午我買皮夾的時候,你順便買個電腦。”

顧長安心說並不順便,電腦的開支不在他今年的計劃裏面。

陸城大方的說:“我給你買,就當是在你家借住的費用。”

顧長安手上的動作一停。

見青年抬頭看來,陸城實在是懶得跟他對戲,那破主機里飄出來的灰太多,影響心情。

“就這麼定了。”

顧長安將目光從男人背影上收回,他把小刷子丟地上,耙了耙頭髮。

嘖,有錢就是爺啊。

下午一點不到,顧長安就帶陸城去了張龍那邊,兩人做的計程車,下去還走了一段路。

陸城邊走邊問:“你帶我來這邊做什麼?”

顧長安在微博上翻出張龍的新聞給他看,煞有其事的說:“我還沒聽說過有人這麼死的,出於好奇心就來看看,你不是能看到鬼嗎?說不定能看到他的鬼魂,我們就可以幫警方解決這宗離奇的謀殺案,拿到一份獎勵。”

陸城掃了掃新聞就沒興趣的撤離目光。

“給頒發個旗子也不錯啊,光宗耀祖。”顧長安將手機塞回口袋裏,“最近全國各地過來的遊客更多了,沖的都是張龍的獵奇死法。”

陸城擺出不是很理解的樣子:“那些人不怕?”

“怕是肯定會怕,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顧長安示意他去看前面不遠的小姑娘,“頂多二十齣頭,趁機跑來這裏直播,挺有生意頭腦,老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是沒有道理。”

陸城不置可否。

顧長安打量小姑娘的穿着,他跟個老頭子似的搖搖頭說:“這麼死冷的天,竟然穿那麼少,年輕真好。”

陸城側頭看他:“這條街上就你穿的最多。”

顧長安頂着張柔弱清俊的臉,老氣橫秋的嘆道:“我老了。”

陸城的步子邁開,將他甩在身後。

顧長安有意無意的帶着陸城去了張龍家所在的那條巷子。

一進去,顧長安就覺得這裏有股子怪味,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麼,也沒辦法確定是從哪個位置散發出來的,他問陸城有沒有聞到。

陸城說只有青苔跟泥土的味道,他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還有……”

顧長安停下腳步:“還有什麼?”

陸城說:“狗|屎味。”

“……”

牆邊有幾大坨,顧長安小心避開,他可不想回去刷鞋。

張龍家的大門上了鎖,柳翠芳不知道是在錢飛家,還是去了別的地方。

左邊那家的門也鎖着,可能是老奶奶帶着小孫女出去玩耍了,右邊那家……

顧長安從那家門口經過的時候,發現門是掩着的,有一條縫隙,他側過臉往門裏看,見到了一隻眼睛,被一片紅色包圍。

是那個臉上有紅色胎記的女人。

有痛苦的咳嗽聲傳了出來:“咳……咳……咳咳……”

顧長安沒動,他的餘光投向身旁的男人,對方的面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異常。

沒有鬼?想錯了?

顧長安鏡片后的眼睛裏閃過算計的光芒,他走過去,語氣輕柔的問:“女士,你還好嗎?”

門縫擴大,一隻乾瘦的手從門裏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黑髮青年手持魚竿,斜坐在河邊的樹下,他的腳邊放着一個魚簍,空無一物。

不遠處,中年人把魚放進簍子裏,洗洗手點根煙抽,他扭頭看去。

那青年的身材修長,五官清秀如棱,臉色蒼白到近乎透明,嘴唇也沒什麼血色,病色濃重,像是隨時都會暈倒。

中年人來時,青年就在那了,到這會兒,他的魚獲豐盛,對方的簍子裏一條都沒有。

可他沒有半點看不起的意思,反而生出一種佩服與匪夷所思。

因為中年人親眼看見青年頻頻提竿,每次都會有魚上鉤,他卻將所有釣上來的魚重新放回河裏,就這樣釣魚放魚,不斷重複了大半天。

不知道究竟想釣什麼,又或是沒事幹,在找樂子。

中年人看青年釣上來一條一斤左右的鯽魚,隨手往河裏一丟,他搖頭咂嘴,一次脫鉤的現象都沒有,怎麼做到的?太不可思議了。

中年人想去套個近乎,討教討教技巧,但不知是怎麼的,他不敢過去。

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輩,竟然讓他害怕,邪門。

老式的鈴鈴鈴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大且刺耳。

中年人嘴邊的煙一抖,那種鈴聲他都嫌老土,現在竟然還有年輕人用。

奇怪的是這個青年用,一點都不突兀,還挺和諧。

黑髮青年接通電話。

那頭傳來訥訥的聲音:“長安,我沒有辦成事。”

“回家等我。”

顧長安將手機放回口袋裏,摘下架在窄挺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捏捏鼻根,陰鬱的吐出一口氣,他早上出來的,現在都沒收穫。

今天真是出師不利。

在旁人的眼裏,顧長安是在釣魚,卻沒有人知道,他釣魚的目的與所有人都不同。

這其中隱藏着一個巨大的秘密——他並非是釣魚,而是在釣謊言。

水是萬物之靈。

無論是在河邊立足,還是住在河的附近,每當有人說謊話,謊言就會被河水吸吶,最終被吞入魚腹之中。

顧家人天生擁有一種特殊能力,可以釣出這些吞入謊言的魚,然後一一傾聽,找出一些想要的謊言。

別人釣到謊言魚的幾率極低,而顧家人一釣一個準。

到顧長安這一代,顧家就剩他一根獨苗了,老頭子的臨終遺言猶在耳邊。

“嘩”一陣出水聲響起,一條銀白鯽魚甩着尾被顧長安釣出水面,他側耳傾聽,有聲音從魚肚子裏傳了出來。

“老婆,你要相信我,我和公司的小麗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我最愛的當然是你啊!”

顧長安將這條魚看也不看的扔回河裏,無聊的謊言,根本沒有半點價值。

水花響起,伴隨着一道嬌滴滴的聲音:“親愛的你好棒,弄的我好爽,我愛死你了。”

“噗通……”又是一條魚被扔回了水裏。

太陽下山了,還是沒有釣到真正有價值的謊言。

顧長安的眉間籠着戾氣,淺色的唇抿直,媽的,今晚八成又沒法睡覺了。

這河裏的謊言魚很多,每個謊言的背後都會有個故事,只有那種關係重大的謊言才是顧長安的目標,別的他不會管,沒那個閑心,關他屁事。

況且有的人願意活在謊言中。

夕陽的餘暉灑落,水面鋪了層金光。

顧長安準備動身回去,魚漂再次晃動,他提竿,收線,這是一條黑魚,筷子長,魚鱗黝黑,散發著油亮的光澤。

顧長安半搭着眼皮聽。

“喂,是何叔叔嗎?我是何建的同事。”

“是這樣的,何建他上周借了我三萬塊錢,說這周一還的,結果我打電話給他,他竟然說沒錢,如果要錢就讓我找你們二老要,是的,對對對,大家相識一場,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要是有困難可以跟我明說,他現在這樣,我還真不好辦。”

“啊,何建去雲南了?什麼時候的事,就是前兩天啊,好吧,那等他回來了再說吧。”

“沒事,何叔叔你不用道歉,錢的話我暫時也不急,那就等何建回來再說吧,嗯,好的,再見。”

顧長安聽完魚腹中的謊言,他的上半身前傾,將魚拎到眼前,近距離端詳。

魚的眼中有一抹紅光,這是吞入特殊謊言才有的現象。

顧長安的唇角劃出一個弧度,神情愉悅,很好,終於可以兩三個月不用吃魚了。

中年人也開始收拾漁具,當青年經過他這邊時,他忍不住看了眼。

顧長安撩了撩眼皮,懶懶散散的輕笑:“大叔,你今天看很多次了,還沒看夠?”

中年人看着面前笑容和善的青年,頭皮不自覺發麻,他乾澀的吞咽唾沫,喉嚨里發不出完整的音節。

顧長安唇邊的笑意突然消失。

中年人屏住呼吸,他下意識打了個冷戰,二話不說就趕緊帶着漁具開車離開。

顧長安收起玩性,慢慢悠悠的騎車回去。

家門口坐着個人,平頭,面相憨厚老實,他聽到車鈴鐺聲就立即站起來,身子展開,人高馬大,魁梧健壯。

顧長安把車放在牆邊:“鑰匙又丟了?”

吳大病說:“沒,是我忘了帶。”

顧長安懶得說什麼,直接將鑰匙丟給他。

吳大病低着頭開門:“那家人裝不在家。”

顧長安跨過門檻:“先做飯。”

吳大病知道顧長安一餓,心情就很差,他連忙去廚房忙活。

不一會就有油煙味從廚房裏飄出。

吳大病是顧家的養子,只知道他姓吳,別的一無所知。

顧老頭用心良苦,兒子體弱多病,給他取名長安是希望他永遠平安。

吳大病的名字也是顧老頭取的,人如其名,他從小到大真的沒生過一次病,身體壯如牛。

兩人的名字連在一起,就是沒有大病,所以長安。

顧老頭早有算計,兒子的一生還長,要做的事很多,也存在不可避免的危險,需要一個親信在身邊照應,吳大病是最合適的人選。

吳大病不對外說一個字,也不提疑問,他聽顧長安的話。

家裏就他們兩個人,一直是分工合作。

吳大病為人木訥耿直,可以解決一些不用動腦的小謊言,比較複雜的只能顧長安來。

晚飯過後,顧長安坐在水盆前,咬破手指滴一滴血到盆里,清水變成詭異的血紅,黑魚劇烈翻騰了幾下,嘴裏吐出一顆玻璃球。

那就是謊言。

顧長安迅速抓住玻璃球塞入特製的瓶子裏,他摁上木塞,把瓶子擱在床頭的黑匣子裏面,眉間有幾分疲態。

“這魚你看着辦。”

吳大病想了想說:“燒湯吧,給你喝,對身體好。”

顧長安孩子氣的蹙眉頭:“我不要喝。”

吳大病便不再多言。

顧長安拿出白天交給吳大病的瓶子,扒出木塞聽裏面的謊言。

“怎麼可能啊,往樓下扔垃圾這種事我是絕對不會幹的,我平時都是帶下去扔到垃圾桶里,不知道,我下午在家睡覺來着。”

這個謊言涉及到高空拋物砸傷人,才沒有被顧長安扔回河裏。

吳大病沒把事情辦成。

顧長安闔着眼皮窩在搖椅里,若有所思。

吳大病端坐着,不出聲打擾。

片刻后,顧長安帶着謊言瓶子出發,前去當事人所在的小區,吳大病沒留下來看家,也跟着去了。

夜風裏裹着寒氣。

顧長安頭皮疼,他把外套拉鏈拉到頭,扣上棒球帽:“你在這裏等着,我半小時后給你電話。”

話落,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小區老舊,路燈昏黃。

顧長安沒有瞎轉,他沿着廣場舞的聲音去廣場,跟大爺大媽們打聽了些事,又去物業那跑了一趟,想好對策后就原路返回,叫上吳大病直奔29棟樓。

那戶人家在七樓,沒有電梯,需要一層層爬上去。

顧長安的面色難看。

吳大病把背對着他:“長安,你上來,我背你。”

顧長安說不用,結果到五樓時,他就氣喘吁吁。

吳大病提心弔膽的站在下面,手臂張開,怕他摔下樓梯。

顧長安抓着扶手爬到七樓,后心被汗水打濕,他半蹲着喘氣,嘴唇發青:“去……去敲門。”

吳大病敲了,裏面傳出聲音,問是誰啊?

他按照顧長安教的,不說話。

十秒左右,門打開了,一個年輕女人探出頭。

顧長安抬頭,帽沿下的陰影不見,露出好看的眉眼,燈光下的他有種柔弱的美感,人畜無害。

年輕女人的警惕心瞬間降到最低。

顧長安勾唇:“女士,外面的人不應聲,貿然開門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年輕女人心裏小鹿亂撞,她把碎發別到耳後,紅着臉說:“我……我平時會問……”

顧長安說:“上周二是你往樓下扔的垃圾。”

年輕女人心裏的小鹿立馬嗝屁:“你胡說八道!”

顧長安看着她說:“我看見了。”

年輕女人快速關門,一隻手伸進來按住門框,門關不上了,她的神色慌亂:“你們想幹什麼?”

吳大病阻止女人關門。

顧長安不快不慢道:“我就住在你對面,那天我在陽台曬太陽,目睹了你扔下垃圾,砸傷小孩的過程。”

年輕女人心裏尖叫,不可能!真要是看見了,怎麼不揭發?

顧長安說:“家裏有急事要處理,我今天才過來,沒想到你沒有站出來承擔責任。”

年輕女人半信半疑,那天她丟完垃圾就回客廳了,沒注意對面,不確定這人說的是人話,還是鬼話。

顧長安噼里啪啦道:“女士,高空墜物是十大不文明行為之一,不但不道德,還很危險,會引發許多安全隱患,你砸傷人,已經屬於侵權行為,構成犯罪。”

年輕女人的臉色煞白。

顧長安對着女人上下一掃:“我問過了,小孩沒有生命危險,醫藥費一共三千多,你脖子上的項鏈值大幾千到一萬,身上的裙子幾百,左手的串珠一千以上,這筆醫藥費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年輕女人吸口氣。

這人能說會道,眼睛還毒,一點都不像他外表那樣脆弱!

“如果你死不承認,我會採取法律的手段跟你慢慢耗。”顧長安微笑,繼續一本正經的胡扯,“忘了說,我是一名律師。”

年輕女人先是害怕,之後是輕蔑,律師又怎麼樣,監控沒拍到,物業排查過了,也沒查出來,大不了整棟樓一起承擔。

她一臉冤枉:“不管你信不信,垃圾不是我扔的。”

顧長安直視女人的眼睛,鏡片后的眼睛裏沒有溫度:“既然這樣,那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年輕女人回想青年走時的陰冷目光,像是被毒蛇盯上,渾身發冷,她越想越恐懼,受不了的追下樓。

“等……等等!”

隨着女人自首,謊言被揭穿的那一刻,瓶子裏的玻璃球碎裂,化成一股肉眼看不見的能量,輕飄飄的瓶子變得有點重。

顧長安晃動瓶子,裏面隱隱有痛苦的嘶吼聲,他屈指彈一下瓶身,搞定一個。

吳大病全程木然。

顧長安伸懶腰:“在你心裏,我是天底下最虛偽的大騙子吧?”

吳大病搖頭:“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顧長安嘖道:“真是個傻孩子。”

吳大病憨憨的笑。

顧家老宅的地底下另有乾坤。

深更半夜,顧長安打開書房的機關,帶上裝着能量的瓶子,拿着燭台進入密道。

當晚立春滿面春風的上門,說鎮上來了個外地人,是個男的,帥到炸裂。

完了還強調一遍,真的很帥。

顧長安:“所以?”

立春神秘兮兮:“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顧長安睨她:“關我屁事。”

立春跳到椅子上盤腿坐下來,手一撐下巴,整套動作流暢且利索,像個皮猴子。

“就在你屋后那座山上的小廟裏。”

顧長安驀地撩了下眼皮。

正常人誰會放着舒適乾淨的旅館不住,跑到深山老林的廟裏去?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我有問題?

顧長安捏着杯口:“我記得那廟裏的最後一個和尚一年前走了,現在成了個破破爛爛的擺設,平時沒人進去。”

“對啊。”立春母性泛濫的說,“我一想到那麼帥的男人要在那麼破那麼髒的廟裏睡覺,我這個心喲……”

顧長安說:“立大姐,你捂的位置偏下了,需要往上移兩寸。”

立春擼起兩邊的袖子:“什麼大姐,我明明比你小!”

顧長安輕嗤:“你高興就好。”

“……”

立春撐起上半身,把圓腦袋湊到顧長安面前:“是不是很好奇?”

顧長安慢悠悠抿茶:“並不。”

立春切了聲:“我告訴你,那個大帥比一來,你鎮草的地位不保。”

鎮草?顧長安的面部一抽,愛誰誰。

立春翻出手機上的照片,顧長安的餘光掃過,他猜測的沒錯,就是他白天碰見的那個人。

同樣的衣着,卻是不同的神態,那張令人記憶深刻的臉上不見絲毫笑意,透着高高在上的冰寒與冷傲。

另一張照片里的男人唇邊掛着笑,顯得很是平易近人,跟顧長安接觸的一樣。

笑跟不笑判若兩人。

顧長安眯了眯眼,對方來這座小鎮的目的是什麼?

配合他的演出是一時興起,技癢難耐,忍不住想演一把,又或是看出他在瞎幾巴亂說,心懷正義看不過去,故意耍他玩兒?

還是另有原因?

可惜顧長安不會看向算卦,全程胡扯,不然也能看出個一二。

立春花痴的笑:“他的眼睛好蘇,像是會說話,裏面有很多感情,看誰都彷彿在看情人。”

顧長安嘖嘖:“你該配個眼鏡了。”

立春哎喲:“長安,你嫉妒了哦。”

顧長安斜眼:“我腦子被驢踢殘了?”

“沒事兒的,我理解,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啦。”立春一副實事求是的樣子,“人長得就是比你好看嘛,傳說中的眉目如畫,顛倒眾生。”

顧長安起了層雞皮疙瘩。

“春啊,你不覺得一個男的長得太美,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嗎?”

“不啊,我看你看習慣了。”

“……”

“我初步打聽了一下,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包括姓名。”立春把手機擱桌上,“看起來很神秘啊,怎麼樣,要不要我再費點兒心?”

顧長安的態度冷漠:“我對他沒興趣。”

立春瞪眼:“真的假的?美人不是都跟美人做朋友嗎?”

顧長安往門外喊:“大病,送客。”

話落,吳大病端着魚湯進來了。

顧長安聞着那個味兒就犯噁心,他抗拒的偏開身子,沒有想來一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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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撒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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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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