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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掘墳者他日無葬身處阿薇在家中待了半個多月,辰軒的身影卻再沒出現在水竹村,她漸漸地習慣了每日傍晚都去山道上望一會兒,陪伴她的卻只有夕陽和歸鳥,猜測他或許在路上遇到什麼事情耽誤了,想起月蘭說的外面的事情,又變得害怕、焦急。

沒想過會在家裏待這麼久,她並沒有帶多少換洗衣裳,時間一長,村裡竟還有了說閑話的人,說她男人不要她了,之前買了那麼多東西送過來,就是要把她送回家。

想起辰軒之前要趕自己走的事,大約當時回來了,就是現在的情況吧,只是她想不明白,人的嘴巴怎麼可以如此惡毒,說得真真的,卻不是好話。

自覺跟村裡人沒什麼過節,也不曉得是誰第一個傳了這種話,直到有一天往井邊挑水,她聽到舅媽王氏就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和別人吧嗒吧嗒,說她這樣的狐媚子,早先要勾他兒子,但青松人正直不受她勾引,後來又勾了個有錢人,但這有錢人玩膩了也不要她了,這不,人走了半個月都沒回來呢。

心裏倏地騰起一團火,阿薇放下擔子,提着水桶走到了王氏身後,王氏還對着幾個村婦繪聲繪色地說道,忽而見那幾人臉色都變了,自己腳下一涼,一桶涼水順着她為了兒子結親才新制的裙子上流下,濕了一地。

王氏急得張嘴就要罵“哪個不長眼的”,轉身見是阿薇,兩個眼珠子頓時瞪得像牛眼般大,顯然沒有想到。

“好你個小蹄子,欺負到你舅媽頭上來了!”她伸手就要去抓阿薇,被阿薇躲開了。

阿薇站直了立在一旁,趁着幾個村婦都在,也不對王氏客氣,“你算哪門子親戚,有你這麼做舅媽的嗎?我男人早回了大瓷山了,我在村裡留着,不過想多照顧我爺爺幾天罷了,哪兒輪到你在這裏嚼舌根。”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王氏這般,真當她是聾子啞巴嗎?

那幾個村婦一聽,覺得阿薇說得也有道理,王氏在村裡本就名聲不好,只是她嘴碎,逮着個人就能說道半天,慢慢就把阿薇的事情傳開了,實則信的人也不多,只是閑話家常,本就是人的樂趣。

這會兒見阿薇來了,幾人也不好再聽下去,勸了阿薇幾句讓她別放在心上,就匆匆散了。

王氏卻哪兒甘心,拾起腳邊的枯枝就朝阿薇打去,阿薇抱着水桶抵擋,她年輕,身子比王氏輕盈敏捷,王氏追打了一陣,沒傷到阿薇一分,倒把自己累得彎下腰桿,氣喘吁吁。

阿薇站到她面前再次開口,“舅媽這般說三道四毀人清白,小心傳到您親家那裏,反而毀了自家名聲!您能說會道,也別把我當了啞巴,您在村裡那些事兒,別逼我往後也去陳家那條街上說道說道。”

王氏看着從來悶不啃聲,只拿臉蛋身段勾人的狐媚子,今日變得伶牙俐齒,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把自己一口老黃牙都要咬碎了,第一次發覺,無論是吵架的氣勢還是踩人痛腳的本事,自己竟輸了對方三分。

這會兒是午後,雖是已入秋的天氣,但外面日頭下仍舊十分炎熱,那幾個村婦離開后,一時路上沒了別的人。

王氏正要開口爛罵回去,前面小跑過來一個年輕婦人,待到了王氏身後,柔聲喊了她一聲“娘”,忙將弓着腰的王氏扶住了。

聽她這麼喊,阿薇曉得她的身份了,不由認真打量她,陳氏身形微豐,是村裡人喜歡的那種好生養的模樣,眉眼彎彎的,看着和善,皮膚不算白,但比起庄稼人的黝黑,已是相當打眼了。

“娘,我在前面聽說您跟表妹……您別置氣了,日頭大,咱們快些回去吧。”陳氏溫聲細語的樣子。

聽她稱自己“表妹”,阿薇一下覺得頭一次見面,關係卻馬上拉近了,看來陳氏是知道楊家還有她這個親戚的,不知道是陳氏近人情,打聽了楊家親戚的情況,還是王氏在兒媳婦面前也嘮叨自己壞話,她放下水桶,喚了對方一聲“表嫂”。

陳氏羞澀地應了一聲,扶着王氏要走,王氏狠狠剜了阿薇一眼,想到兒媳婦在,把嘴裏預備好的惡毒話都生生咽了下去,扯了扯濕漉漉的裙子,不甘地朝回家的方向去了。

拾起水桶,阿薇嘆了口氣,打算再去打一桶水,卻見陳氏似乎回頭看了自己一眼,陽光下,她看不太清楚,卻覺得那眼神有些哀怨,有些意味深長。

哎,怕是王氏擔心自己真去陳家門口鬧,打算先在兒媳婦面前把自己丑化了。

下午的時候,喬老頭從外面回來,進門就問阿薇,是不是跟王氏吵架了,還澆了她一桶水,阿薇沒否認,只好奇當時不過幾個人見到,沒想到這麼快就傳開了。她莫名有些懷戀在大瓷山的生活,那裏沒有閑言碎語,只有鳥語花香。

喬老頭想不到阿薇也是個有脾氣的人,從前總覺得她十分乖順,但孫女今天發了火,他卻高興得緊,燃了旱煙,邊抽邊道:“那個腌臢潑婦,水該往頭上澆下去,光濕她的爛裙破鞋,便宜她了!”

沒想到爺爺會這麼說,阿薇笑了笑,其實若是從前聽到王氏說她的壞話,她大概不會直接粗暴地對待,但這些日子擔心辰軒,難免心神不寧,王氏的話無疑火上澆油,她實在忍不下去。

想到辰軒的事情,她思量了一番,不由對爺爺道:“爺爺,我想先回大瓷山去了,我想他應該快回來了,我得回去把家裏收拾一下。”半個月沒回去,還不知道竹屋怎麼樣了,更不想留在這裏聽村裡人背後說道。

喬老頭這些日子自然也替她憂心,只沒有說出來罷了,聽她說要回去,怕她一個人不安全。

阿薇只說自己在山上早住慣了,沒什麼好怕的。喬老頭想到她在村裡也難過,就不再反對,只囑咐她夜半不要熄燈,將門窗關好,人睡床板下,莫雖床上,若能尋了山裏的獵戶弄條狼狗養着最好。

覺得爺爺過於憂心了,她隨口應下,沒放在心上。

第二日午後,阿薇收拾東西回去,見竹屋沒什麼變化,只是染了灰塵,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打掃起來。

過了傍晚,天色漸暗,她仍沒覺得害怕,只是看到地鋪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心裏一陣煩憂。

早知道,和他一起去就好了。

暗夜裏,星光點點,秋風漸涼,她沒聽爺爺的話點燈睡到床下,仍是熄燈睡在熟悉的床上,門窗卻是關嚴實了。

忽而,竹橋上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有人敲門。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驚異。

喬老頭怒不可遏,一拍桌子道:“沒規矩!”

在阿薇的印象中,爺爺從來沒對小謹發過這麼大火。

小謹本就和爺爺賭着氣,此刻見爺爺好似還要偏幫這個鰥夫,心頭難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阿薇趕忙走過去摟住小謹,低聲哄了他幾句,拉着他進了裏屋。

出來的時候,阿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帶着歉意對辰軒道:“小謹他還小,不懂事。”

辰軒搖頭,淡淡道:“無妨。”

喬老頭引辰軒進了堂屋坐下,生怕家中簡陋,孫女婿會介意,卻見他並無異色,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阿薇給爺爺和辰軒泡了兩杯茶,端了進去。

喬老頭對辰軒笑道:“家裏只有些粗茶,你將就着用。”

辰軒揖手道謝,端起熱茶輕抿了一口。

阿薇好奇爺爺接下來要與辰軒談論什麼,又擔心辰軒話少會不會讓爺爺尷尬,卻不便多留,轉身出去了。

廚房裏,月蘭正在忙碌,阿薇便去幫忙,期間免不了被月蘭打聽幾句辰軒的事,阿薇都一一答了。

月蘭忽而促狹一笑,放下手裏的一截菜,在阿薇耳邊道:“他長得這麼俊,在床上咋樣?”月蘭向來是膽子大,好奇心又重的。從前阿薇未嫁人,月蘭不好意思跟她講男女之事。這會兒倒覺得多了個可以分享私密的人。

阿薇不解,想了會兒道:“他挺愛乾淨的,睡覺也不打呼嚕。”雖然還未睡到一張床上,但阿薇估摸着,是這樣,差不離。

月蘭砸吧了一下嘴,“誰問你這個,算了,知道你臉皮兒薄。”

阿薇倒不知道月蘭究竟要問什麼,反正她覺得,辰軒這樣的,往後睡一塊兒倒不覺得膈應。想着往後,她的臉不自覺紅了。月蘭見了,不由瞭然一笑。

堂屋裏,喬老頭滿意地捋了捋鬍鬚。這個孫女婿看似不苟言笑,談論到補瓷技藝的時候卻並未惜字如金。兩人雖身份有別,可有了共同話題,並沒有發生阿薇想像中的尷尬,甚至有了點惺惺相惜的意思。

此刻,辰軒淡然的臉上有了些歉意與敬意,“從前到您的攤子上補瓷,名為補瓷,實有求教之意,只因當時怕您不喜同行相較,便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如今您不計前嫌,賜教與我,辰軒受益匪淺。”

他素知這位老丈雖出身鄉野,但身負絕技,絕非普通小匠可比。今日一席談話,對方對技藝的高深見解,更令他欽佩不已。

喬老頭喝了一口茶,覺得自家的粗茶竟有了種甘甜的滋味,這種被晚輩當做老行尊的感覺,他實在享受。尤其對方亦是個手藝高超的行家,卻仍是誠誠懇懇,一點沒有奉承的意思。

不過,喬老頭並未因此飄飄然了,他心頭還記着更為重要的事兒,立時轉了話題,“辰軒,傳聞的事情我不介意,阿薇也不介意,想來鬧出那些傳聞事出有因,並不是你的錯。”

話題扯到傳聞上來,辰軒如夢初醒,他並不只是在和一位同行前輩愉快地談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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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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