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語者》第二部：遠行 第4章(2)

接電話的是他的侄子，也就是法蘭克三個兒子當中的老大喬伊。“哩，喬伊，你好嗎?”“很好。你在哪裏？”“噢，我現在在一家凄慘的汽車旅館，躺在一張大約還要再加一碼才夠長的床上。我想我必須脫帽脫鞋。”喬伊大笑。他現年十二，個性沉靜，酷似當年的湯姆。“布蘭蒂的情況如何?”“它很好，肚子非常大。爸爸認為它應該會在下周三左右生產。”“你知道會教你爸爸怎麼做?”“會的。要和他說話嗎?”“當然，假使他在附近的話。”他可以聽到喬伊喊爸爸的聲音。起居室里的電視機開着，法蘭克的老婆黛安一如往常，正在叱喝雙胞胎當中的一個。想到他們住在農場主人的大屋裏，感覺好像有點怪。儘管父親去世已近三年，母親又搬到大瀑城大瀑城：位於美國蒙大拿州中部。和蘿西同住去了，湯姆卻老是把它當成父母的住處。在法蘭克迎娶黛安之後，他們曾住進做了一些整修的湯姆與雷切爾暫居過的那幢河濱小屋，但撫養三個日漸長大的孩子，這間小屋很快就變得太擠了，因此在母親離開之後，湯姆便堅持要他們搬進農場主人的住屋。他多數時間都不在農場裏，經常舉行講習會，就算回去，那屋子對他也顯得太大、太空了。他很樂意直接做個交換，搬回河邊小屋獨居，但黛安表示，就算他留下來，屋裏的空間也還足夠住的。於是湯姆仍舊留在他的老房間，現在他和弟弟一家全部住在一起。至於那幢小屋，偶爾會供客人們（不管是家人或朋友）使用，不過大半時候都是空着的。湯姆聽到法蘭克的腳步聲漸漸接近話筒。“喂，老兄，你那邊都好嗎?”“事事順利。羅娜即將贏得馬匹數目的世界紀錄，旅館是為七個小矮人造的。除此之外，一切都棒極了。”他們大略討論了一下農場近況。此時正是產犢期，他們必須通宵不寐，到牧場那邊檢查牛群。這是一樁十分辛苦的工作，不過至今為止，他們沒有損失一頭小牛。法蘭克很開心，他告訴湯姆，有很多人打電話來詢問今年夏天為什麼不再辦任何講習會，問他是否可能重新考慮。“你怎麼告訴他們?”“噢，我告訴他們說你年事漸高，精疲力盡啦！”“謝謝了，老弟。”“另外還有一個電話是一位住在紐約的英國女人打來的。她不肯說是什麼事情，只說情況緊急。我不肯把你在那邊的號碼告訴她，被她着實難為了一番。我說我會讓你打電話給她。”湯姆拿起床頭桌上的小紙簿，記下安妮的名字和她所留的四個電話號碼，其中一個是流動電話。“就這樣？只有四個？沒有在法國南部別墅的號碼?”“沒啦！就這四個。”他們稍微討論了一下布蘭蒂的情形，然後道了再會。湯姆盯着小紙簿。他在紐約沒幾個熟人，只有雷切爾和哈爾。或許此事和他們有關也說不定。不過，如果是如此的話，不管這女人是誰，一定會提到這一點。他看看手錶。現在是十點半，紐約時間就是一點半了。他把小紙簿放回桌上，關掉電燈。電話等到明早再打吧！天還沒亮，電話就把他給吵醒了。他先開了燈，再接電話，時間才只有五點半。“是湯姆·布克嗎?”從那語調，他可以馬上百分之百判斷出對方是誰。“大概是吧！”他說，“時間太早，我還不能確定。”“我知道，對不起！我以為你很可能會早起，又不願錯過和你通話的機會。我叫安妮·葛雷夫斯，昨天打過電話給你的弟弟，不知他是否已經轉告你了?”“當然，他轉告我了，我正打算回你電話。他說他沒告訴你這個號碼。”“沒有。這是我設法從別處查來的。總之，我之所以打電話來，是因為我知道你幫助那些他們的馬匹有問題的人。”“不，女士，我沒有。”電話的另一頭陷入沉默。湯姆感覺自己已經打倒她了。“噢！”對方說，“很抱歉，我……”“情況正好反過來：我幫助好些遭遇了有了問題的人的馬。”他們開始得不算太順利，湯姆更是後悔自作聰明。他問她有什麼問題，而後便默默傾聽她談論有關發生在她女兒和那匹馬身上的事。事情的經過令人震驚，她那審慎得幾近冷淡的敘述方式，更加強了這種效果。他覺察得出她的話並不是不帶任何感**彩，只是情感埋藏得很深，控制得很牢固。“太可怕了!”安妮說完之後，湯姆表示，“我很難過。”他聽得出她深深吸了口氣。“是的。唔，是否可以請你過來看看它?”“什麼?到紐約去?”“嗯!”“女士，恐怕我……”“當然，費用由我負擔。”“我要說的是，那類事情我沒做過。就算地點沒那麼遙遠，畢竟那不是我所從事的工作。我辦講習會……甚至連講習會我都暫時不再辦了。這是我今秋以前的最後一場。”“所以假使你願意的話，就可以有空來了。”問題不在這兒。這女人可真自以為是。或者，也許只是語調的緣故吧。“你的講習會什麼時候結束?”“周三，但……”“周四你能過來嗎?”不只是腔調的原因。她拿起話筒時還有一些躊躇顧忌，現在，卻咄咄逼人，不遺餘力。“抱歉，女士，”他堅定地表示，“發生這些事我真的很難過。但我農場那邊還有工作要做，不能幫你的忙。”“別那麼說。拜託，千萬別那麼說。你能否至少考慮一下。”又是一句不加問號的問句。“女士……”“我最好現在就掛斷。很抱歉把你吵醒了。”然後她不讓他有開口或道再見的機會，馬上掛斷電話。翌日早晨，湯姆走進接待室時，旅館經理交給他一個聯邦快遞的包裹，裏頭裝着一張一個女孩騎在漂亮馬匹上的照片，以及一張前往紐約、還未划位的往返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