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達60%即可觀看,防盜時間為36小時。既靈輕盈落入船中,搞不懂譚雲山滿眼失望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自己沒溺水倒讓他失望了?
不過眼下顧不得這些,隨身攜帶的浮屠香已因落水盡濕,一時片刻是不可能再用了,她只得憑藉之前的香縷,隱約判斷出妖氣越過了旁邊的牆頭。
現在二人所在的是譚宅花園圍牆外的一條窄巷,所謂窄巷,自然兩邊都是圍牆,東邊這道牆是既靈剛剛翻出來的,內里譚府花園,可西面這道牆呢,內里又是哪家的府宅?
“這是陳家,”看出既靈目光探尋的方向,不等對方問,譚雲山便奉上說明,“也是槐城大戶。”
“你們兩家離得真近。”窄巷目測也就六七尺寬,既靈微微皺眉,不知為何,心下總是不安,但具體因為什麼,又說不出。
譚雲山不明白既靈怎麼冷不丁來了這樣一句感慨,思來想去於捉妖也無甚用處,便不再想,直接問:“接下來往哪邊划?”
既靈沒有馬上應答,而是沿着陳家的圍牆往前看,終於在不遠處,看見一道小門,顯然和譚家一樣,也是供下人進出的側門。
但這道門,現在開着。
譚雲山順着她的目光也看見了開着的門扇,頓時覺得不妙:“你不會是要……”
“進去。”既靈還真一點沒讓他失望。
譚雲山嘆口氣,試圖勸阻:“這裏是別人家,不與主人打招呼,擅自潛入,成何體統?”
既靈扶額:“你覺得妖怪會和你講體統嗎?”
譚雲山慢條斯理道:“但是陳家不會看見妖怪,只會看見我們兩個不速之客。”
君子動口不動手,既靈不是君子,所以直接伸手奪了譚雲山的船槳。
譚雲山甚至沒看清既靈如何動作的,船槳便易主,正呆愣,就聽不遠處的小門內傳來陳家下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死人了啊啊啊!!!”
這一聲喊愣了既靈,卻叫醒了譚雲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船槳重新奪過來,迅速插入水中奮力向前划!
回過神的既靈等不及了,索性起身再次躥上牆頭,沿着不到五寸的牆頂嗖嗖往前飛。
真的是飛。
譚雲山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陣風。
通常來講,譚家二少爺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與世無爭,但遇上既靈,不知怎的就總覺得不能被一個小姑娘看扁——當然也可能是這位姑娘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太“扁”了——故而眼見着既靈飛速而去,他也拼勁全力往陳府里划,那一柄小小船槳簡直劃出了驚濤駭浪中穿行的氣勢。
既靈和譚雲山竟是除了發現屍體的陳家下人外,第二個抵達現場的,而後就近的下人們才聞訊而來,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上,陳家老爺和少爺們則是最後趕來的。
死的是陳家一個小廝。
屍體就趴在後花園的井口,一半身子搭在井內,一半身子落在井外,看起來就像探頭往井裏看時,猝然而死。
陳家的水越向花園裏面去越淺,不知是本身地勢就高,還是也像譚家一樣做了什麼處理,總之到了井邊,竟幾乎沒什麼水了,只剩被雨澆軟了的泥土,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得人有些惱。但也正因如此,眾人才能一眼就看清屍體是搭在井口。
槐城近半月接連有人失蹤,發現屍體,卻是頭一遭。
下人議論紛紛,陳老爺和三個兒子也面露驚懼,以至於過了好半晌,才瞧見兩個不屬於自己家的人。
“伯父,三位兄長,雲山唐突了。”不等陳老爺開口,譚雲山先出聲道歉。
陳譚兩家離得很近,又都是世代居於槐城的大戶,所以平日裏多有走動,堪稱槐城好街坊。
“賢侄為何深夜至此?”陳老爺說得委婉,實際意思是你這時候出現在我家後花園,怎麼看都太可疑了。
譚雲山不疾不徐,條理清晰地解釋:“今夜有法師至譚府,言曰妖星入宅,家父怕法師對府宅不熟,便派我隨行左右,引路幫襯,沒想到我們追着妖星,竟一路至此。”
陳老爺臉色微變:“賢侄的意思是妖星進了陳家?”
譚雲山不說話,只沉重點頭,效果更甚言語。
陳老爺慌了神,陳家大少爺卻比其父冷靜許多,一邊聽着這邊談話,一邊還分神盯着下人,此時見談話暫歇,便對着井口那邊道:“任何人都不要動屍首,陳安,趕緊去府衙報官。”
名叫陳安的下人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人長得很機靈,一看就是會說話會辦事的,聞言立刻轉身離開,報官去也。
大少爺見下人離去,稍稍安心些,畢竟在自家出了人命,稍有不慎,便會牽連陳府,當然儘早報官,作個坦蕩姿態,而且屍首不能移動半寸……
“你是何人?!”
陳大少爺剛安下來一點的心就被瞄見的不速之客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只見下人們都不敢靠近的井口,竟不知何時趴上一個女人,且姿勢和屍首一模一樣,只一左一右,相向而趴,跟一副對聯似的。
話音未落,陳家大少爺已來到跟前,剛想伸手把不速之客抓下來,後者卻先一步起身,靈巧閃到一旁,動作之快,時機之准,跟後背長了眼睛似的。
“這位就是我剛剛說的法師,來自靈山,師承青道子,會法術,有神通,專門降妖捉怪,造福四方。”譚雲山不知何時竟也已來到這邊,三言兩語就樹立了既靈高大偉岸的形象。
既靈沒想到自己只講過一遍的師傅名字,竟然也讓他記住了。
一聽是降妖捉怪的“法師”,儘管陳大少爺心中存疑,語氣卻還是恭敬幾分:“原來是法師,在下多有冒犯,望見諒。”
既靈當然不會計較這個,立刻道:“是我莽撞了,應該先自報家門的。”
陳大少爺未知可否,顯然也不大願意浪費時間同所謂的“法師”寒暄,只委婉道:“家丁已去報官,若是在官家來之前動了屍首,恐怕……”
“陳公子請放心,”既靈不是第一次進別人家捉妖,也不是第一次遇見出人命的情況,不說輕車熟路,也攢下不少經驗,“我只看,不碰,保證出事時什麼樣,官家來的時候就什麼樣。”
陳大少見她對答如流,心下定了一些,先不論有沒有本領,起碼是個懂事的,那就少了許多麻煩:“有勞法師了。”
說話間,陳老爺也在下人攙扶下蹣跚而來,相比兒子,他對既靈的恭敬就是發自肺腑的了:“法師,可有發現?”
既靈又看了一眼井口,久久不語。
剛剛彎腰探入井中時,她已經將井和屍首皆觀察了一遍。井就是普通水井,如果非說有什麼特別,那就是下了這麼多天雨,井中水位竟然仍舊很低,故而屍體上半身雖然搭入井內,也沒有被水泡到。至於屍體,則沒發現任何傷口,單純腫脹發白,看起來很像溺水而亡。但這樣就有兩個問題,一,如果是剛剛溺死,屍體就不應該出現浸泡多時的腫脹,而應同常人無異;二,如果是溺水多時,為何現在才發現,而且此處無水,那麼又是誰把屍體搬過來搭到了井口上呢?
既靈的沉默加深了陳老爺的不安,陳家大少爺看在眼裏,便讓下人扶親爹回屋休息,又安撫了兩個弟弟,讓他們也一併回房,最後屏退閑雜人等,只留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同自己一道在原地等官差。
既靈和譚雲山如今的身份就比較尷尬,走是肯定不能走的,出事時他倆就在附近,走了就真說不清了,可即便留着等官差,也未必說的清楚。陳老爺信邪,所以對既靈畢恭畢敬,但知府大人和官差可未必,到時候把他們歸為疑兇也不是不可能。
譚雲山面色不動,然心中已將上面這些翻來覆去想了個清楚,甚至開始謀划如果真的被當成疑兇,他該如何辯白才能讓知府信任,繼而脫身。結果想得腦瓜仁都有些疼了,再看既靈,還盯着屍體蹙眉沉思呢,顯然對屍體的興趣遠高於對自身安危的挂念。
譚雲山服氣了。
陳安沒辜負大少爺的信任,一時三刻便將官差帶到。
眾人都以為來的是官差和仵作,沒成想,知縣大人直接乘着小船親臨現場了。
半月大雨鬧得槐城人心惶惶,知縣的日子也不好過,而今又出了人命案,知縣的臉黑成了鍋底,抵達現場后也不搭理旁人,只把陳家大少爺帶到一旁問話。
這廂知縣同陳大少爺了解情況,那廂仵作來到井口,準備勘驗。
譚雲山耳朵往知縣那邊豎,眼睛往仵作這邊盯,簡直辛苦。
既靈就專註多了,就看井口,目不轉睛。
只見仵作繞着井口轉了兩圈,估計是想先看看有無其他痕迹,奈何一無所獲,最後才來到屍體跟前,招呼官差道:“把人抬到地上放平。”
兩個魁梧官差得令,立刻上前一人搭住屍首的一條膀子,合力將人從井中拉出,而後第三個官差上前幫忙,抬起了屍首的雙腳。
變故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
已將屍體抬平的三人剛想將其往旁邊地上放,沒等彎腰,就聽“嘩啦”一聲。
霎時滿地血水,四下飛濺!
譚雲山只覺得眼前劃過一片紅光,而抬着屍身是三人距離最近,被血水迸了個滿身滿臉,都僵在原地,嚇傻了。
更要命的是,那血水是從屍體裏炸出來的,而今三人手中的屍體已迅速乾癟下去,就像個被掏空了的皮囊。
饒是見過無數屍體的仵作,此時也有些腿軟,不由自主就喊起了縣太爺:“劉、劉大人……”
知縣劉大人正和大少爺問話,聞言不悅抬頭:“喚我做什麼,驗你的屍……屍……屍體怎麼了……”
終於把話說全,沒有丟掉身份,但已經耗盡了劉大人畢生的“鎮定”,再多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了。
三個官差中抬着雙腳的那個終於從嚇傻中回過神,忍住嗷一嗓子的衝動,立刻鬆手,猛然向後跳出半丈多遠,眼睛死盯着雙腳落地的屍體——如果還能算作屍體的話——嘴唇微微發抖。另外兩個有了同僚做榜樣,也紛紛元神歸竅,扔了膀子就往後退。
屍體,或者說是皮囊,應聲而落。
仵作總歸是見過血腥的,緩了一陣,稍微沒那麼害怕了,加上周圍還有苦主,有看客,有官差,有大老爺,他若不做些什麼實在說不過去。思及此,仵作給自己壯了壯膽,硬着頭皮重新上前。
屍體被抬出時,仰面朝上,如今成了皮囊被扔到地上,仍是如此,但因渾身是血,已模糊得分不出哪裏是臉,哪裏是脖子,哪裏是身體。
仵作踩着一地的血水,在皮囊旁邊蹲下,先是仔細觀察皮囊正面,待看得差不多,才於工具箱裏拿了一根不知什麼材質的棍狀器具,探入皮囊之下,將之撥弄翻轉過來。
這一“翻身”,便看得清楚了。
只見皮囊後背自上而下開了一條長口,由後腦勺到腰,血水便是自這開口中湧出。由於血水噴出時屍體被抬得較高,故而血水傾瀉到地面,又因衝撞而濺起,染了三個官差滿頭滿臉。
仵作覺得差不多了,便叫官差找來清水。
幾桶清水淋下,皮囊上的鮮血被衝到地上,與先前的血水匯成一汪,皮囊也終於恢復了一些面目。
但因已無血肉,只剩一張皮,故而當分出了眼耳口鼻,反而更顯詭異。
仵作已經適應得差不多,動作也重新熟練起來,很快將清洗乾淨的皮囊勘驗完畢,末了起身回稟:“劉大人,屍身上除了自後腦到后腰的一道利器划傷,再無其他。從傷口上看,利器是自上而下的划,並非由外向里的捅,且傷口整齊平整,由此可推斷兩點,一,死者被划時並無掙扎,可能是已經死亡,也可能是因故失去知覺;二,划傷必不會深入骨肉,因為一旦利器深入骨肉,便會受阻,縱有再大力氣,向下划時也很難保持傷口的筆直平整。”
劉大人懂了。
仵作的話總結起來很簡單——我不知道他怎麼死的,也不知道背後傷是生前還是死後劃下去的,但我能斷定這個傷口很淺,不至深入骨肉。
仵作可以這麼說,反正槐城裏沒人和他搶飯碗,但劉知縣要是這麼寫案卷往上面呈,說人死了,骨肉沒了,就剩一副人皮,還只能找到一道淺傷,那他就等着被摘烏紗吧。
劉大人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高招,唯一能確定的這肯定不是謀殺,起碼不是人為的謀殺,換句話說,如果真有一個能將人掏空,讓其五臟六腑都化為血水的兇手,那他也不用捉了,直接辭官歸田還更安全些。
思來想去,劉大人只能道:“將屍首抬回府衙,再作細驗。”
眾官差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仵作用器具將皮囊挑起放到帶來的木板架上,最後由兩名官差一前一後,同平日裏“抬屍”一樣,將這輕飄飄的皮囊抬回了府衙。
知縣風風火火的來,又一臉沉重的走,在現場沒查到什麼頭緒,但也沒牽連什麼無辜。
譚雲山白擔心了一場,但他也沒想到屍體會忽然爆出血水,成了皮囊,也就理所當然讓他們這些尋常人沒了嫌疑。
這位劉大人斷案不算靈光,但人也沒有多壞,至多是庸碌,所以放跑過惡人,卻還真沒怎麼冤枉過好人,有時候查不出兇犯,怕上面怪罪,就讓師爺偷偷摸摸改案卷,將橫死的改成意外,再給苦主點銀子算作安撫,也就不需要兇手了。想來今次又準備故技重施,而且正趕上槐城暴雨洪災,有人溺死不足為奇。
可給官面上的說法是有了,但真相呢?好端端一個人,就這麼成了一副皮,難道真像既靈說的,是妖怪作祟?
生平第一次,譚雲山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動搖。
折騰一夜,現了屍體,見了“法師”,來了知縣,最終卻落得個毫無頭緒。陳大少爺客客氣氣送走一問三不知的“法師”和隔壁二少爺,離別前還不住地囑咐,好好歇息。
離開陳府時,天邊已透出一絲若隱若現的魚肚白——夜,過去了。
重新划起小船的譚雲山見既靈仍盯着水面沉默不語,終於忍不住出聲:“想什麼呢?”
既靈心緒煩亂,想的東西很多,但若讓她講,又不知從何說起。
譚雲山見她不答,懷疑自己問得不妥,畢竟姑娘家想的事情,未必都是血肉橫飛,可能也有兒女情長呢,所以改口問了更具體的:“剛剛知縣來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這是妖怪作祟?”
事實上既靈不僅沒告訴,而且是全程未發一語。
相比前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好回答多了,既靈聳聳肩,道:“永遠不要和做官的講兇手是妖怪,否則他們會立刻把你扣住,要麼當成疑兇,要麼說你妖言惑眾,總之,子不語怪力亂神。”
“不語,未必不信。”譚雲山想起了劉知縣見到血水時的臉色,莞爾。
既靈抬頭看他,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所以呢,你現在信了?”
譚雲山略微思索一下:“半信半疑吧。”
既靈在心裏向這位死鴨子嘴硬的譚公子翻出鄙視白眼。
不知何處來了一陣風,吹得既靈打了個噴嚏,而後她便清晰感覺到了濕透的衣衫傳來的涼意。
譚雲山見狀關切出聲,語帶溫柔:“冷了?”
既靈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莫名就點了頭。
譚雲山怔住,似沒想到既靈也會示弱,故而有點心疼地看着她,真心道:“我也是。”
“……”
“……”
“你剛剛說什麼?”短暫而微妙的安靜后,既靈忽然問。
譚雲山茫然:“嗯?”
既靈耐心解釋:“你剛剛問我什麼?”
譚雲山不解,卻仍又溫柔重複一遍:“冷嗎?”
“不冷。”這一回,既靈斬釘截鐵。
二人回到譚府時,天光大亮。
當然所謂“大亮”是和夜裏相比,因為雖然不再下雨,但天色依舊陰霾,不見日頭。
譚員外正與譚夫人、大兒子一起吃早飯,一家三口圍桌而坐,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