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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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腰將食盒內的雪夜桃花取出用綉帕包裹后繫緊在腰間,蘇霽華挽袖提裙,攀着樓下的風窗就往上去。
管他什麼君子歹徒,她都要給他拽下來。
屋內,暖爐溶溶,熏香四溢。賀景瑞立於窗旁,慢條斯理的翻過一頁手裏的書籍,眉心微蹙,似是有什麼難解心事。
“叩叩……”風窗上傳來輕叩聲,賀景瑞一驚,趕緊抬手打開了風窗。
風窗外,皎月素雪,攀着一個女子。粉腮媚眼,漆發披垂,纖細的身子空蕩蕩的懸在窗戶口,似乎下一刻就會墜下去。
“三叔,快些拉我一把。”蘇霽華攀着風窗,聲音微喘。
小時的蘇霽華十分淘氣,甚至於在出嫁前都會攀着牆頭去外頭尋吃食。但自嫁進了李家,她就如沒了翅的鳥,蜷縮在金絲籠里,連怎麼叫都忘了。
“你怎麼會在這處!”賀景瑞的眉皺的更緊,他扔下手中書卷,神色鎮定的抓住蘇霽華的胳膊,然後一把將人給扯進了屋內。
窗子不大,好在蘇霽華身量纖細,賀景瑞微一用力,她就如飛鳥般的滑了進去。寬大的錦裙大袖隨風飛揚,絲縷青絲纏於身後,融在月色中,恍似下凡的月仙。
燈燭被從風窗處帶進的風吹熄,窗戶大開,皎潔月色傾斜而進,帶着屋外素雪的白光,亮瑩瑩的照進屋內。
蘇霽華壓在賀景瑞身上,渾身香軟帶着屋外的雪色。細滑的錦裙披散而開,如綻放的桃花般將人攏在身下。
賀景瑞呼吸一滯,雙手無處安放,鼻息間浸滿了沉香味,濃郁的讓人呼吸不暢。
“三叔,我好怕。”輕軟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難掩的驚恐,賀景瑞頓了頓欲將人推開的動作。
“知道怕,還要攀窗子。”賀景瑞的臉半隱在暗色中,聲音較平日裏沉啞了幾分。
蘇霽華偏頭,如絲的細發蜷縮在賀景瑞的脖頸間,貼在炙熱的肌膚上,酥麻麻的就像暗收緊的桎梏。
“我聽說三叔病了,特意給三叔拿了雪夜桃花來。恰好今晚風消雪停,雪夜桃花,最是襯景,我猜三叔定會喜歡的。”
說罷話,蘇霽華從腰間解下那雪夜桃花,摸黑用手捏了捏,“都癟了,也涼了。”
聽着那女子嬌軟的委屈聲,賀景瑞抬手推開人,還沒起身就被人扯住了腰帶。
“三叔,雪夜桃花不能吃了,我陪你一晚做補償,可好?”
賀景瑞被蘇霽華扯了一個踉蹌,他勉強站穩,喉嚨裏頭發癢,忍不住的輕咳了一聲。
蘇霽華仰頭,眼前迷糊的顯出一個身形,沾着一點青澀的苦藥香,卻一點都不討人厭。
屋內沉靜片刻,傳來賀景瑞清晰的回絕聲,“不必了,我也不是特別歡喜吃這些東西,不用再賠我一碗了。”
撥開蘇霽華扯在自己腰間的手,賀景瑞起身,抬手點上油燈。“天色不早了,大奶奶回去歇息吧。”
暈黃的油燈將屋內照亮,蘇霽華微閉了閉眼,然後才看清楚屋內的擺設。
整間屋子很乾凈,只一床一榻一書案,再加上靠牆邊置着一大堆書籍的架几案,還有那柄架在床頭木施上的利劍,是每日早間蘇霽華都能瞧見的東西。
“你流血了?”突然,旁邊傳來賀景瑞不穩的聲音。
蘇霽華恍然回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裏被蹭破了一層皮,紅腫微紫,細膩的嫣紅色從中滲出,襯在白玉凝脂色的手腕上,尤其清晰可怖。
“一點小傷,無礙的。”蘇霽華垂眸斂目,話還沒說完,眼前突然壓下一片黑影。賀景瑞面色蒼白的用力攥住她的手腕,一把將人從地上給扯了起來。
“啊,好疼。”蘇霽華驚呼出聲。
賀景瑞動作一頓,呼吸愈發不穩,卻還是咬着牙道:“今日不便,大奶奶自行去吧。”
話罷,蘇霽華就被賀景瑞一把推出了屋門,跌跌撞撞的跌靠在外頭那梅花式的欄杆上。
欄杆上浸着雪,觸手冰涼,震的蘇霽華渾身一顫,趕緊離了身。
兩邊屋角處掛着兩盞紅紗籠燈,隨細風輕擺。蘇霽華抬起手腕,照着那微紅亮光看了一眼,只見自個兒的手腕上印着五指掐痕,配上青紫紅腫,更為觸目驚心的可怕。
“發什麼瘋?”難道她當時應該說她有礙?蘇霽華蹙眉,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腕子,登時就被疼的面色一白。那賀景瑞不愧是個武將,力氣大的差點將她腕子給折了。
蘇霽華氣鼓鼓的上前重新去推門,但是卻發現那門被栓的死緊,根本連一條縫都露不出來。
站在門前未動,蘇霽華也不喊人,她側頭看了一眼一旁開着的風窗,挽起大袖又攀了上去。
前一次有賀景瑞幫着她進屋,這次沒人幫她,蘇霽華又傷了一隻手腕子,掛在那裏左搖右晃的危險至極,似乎只一陣風便能給她吹落了。
風窗口印出一個黑影,蘇霽華仰頭,透過屋內氤氳的燈色看到賀景瑞那張俊美無儔的臉。窗欞上冰裂紋路的暗影分割在男人身上,層層疊疊若隱若現的遮住了他的眼,蘇霽華看不清男人臉上的神色。
“三叔,你是不是身體不適?我來瞧瞧你。”蘇霽華軟着聲音,努力的將自己那張施着粉黛的臉往前湊。“三叔,你拉我一把嘛,我的手腕子剛才都快要被你折斷了,現在都使不上來力氣呢。”
美人酥膩的嬌聲軟語,但好似對面前的男人根本就沒有用。賀景瑞久久沒有應聲,隱在暗處的眸色愈發深諳不明。
正當蘇霽華快支撐不住的時候,那個黑影終於動了。
原本隱在暗處的臉徹底暴露在蘇霽華面前,眉眼上勾,唇角下壓,眼神鋒利的似乎能剜穿人心,哪裏有平日裏的君子模樣,完全形如冷冰寒潭,只看一眼便能讓人嚇得牙齒打顫,活似能止小兒夜啼的鬼羅剎。
“老子殺人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往常溫潤而輕緩的聲音透着一股沙啞的煙制感,就似“嚓嚓”的磨刀聲,沙沙的略過蘇霽華耳旁。
修長手掌自風窗內伸出,寬大的擺袖掃在蘇霽華面旁,帶着清淡的熏香味。
“咔噠”一聲,風窗被緩慢關緊,蘇霽華瞪着一雙眼,感覺到自己被風窗帶的搖搖欲墜的身影,面色愈發驚恐。
“三叔,三叔我錯了,你快些拉我上去……”
現在的蘇霽華已經沒有心思去想賀景瑞的異樣了,她只盼着自己能安穩的進到屋裏頭去,而不是被迫摔成一個殘廢或者直接斃命。
“哼。”賀景瑞冷哼一聲,猛地一下又推開風窗。蘇霽華猝不及防的身子一晃,本就酸軟的胳膊敲在窗欞上,手掌一松,直直往下墜去。
雖說只是二樓,但下頭都是冷硬的方磚石,這般硬生生摔下去,不死也殘。
“啊……”
“啁啁……”不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鷹叫聲,混亂間,蘇霽華只感覺自己失重的身子騰空而起,然後又緩緩落下。
驚魂不定的用力摟住身旁的人,蘇霽華大口喘着氣,一張臉被嚇得煞白。
“老女人,放手。”賀天祿不耐煩的正準備把纏在自己身上的蘇霽華扔到地上。可憐蘇霽華被嚇得厲害,整個人軟綿綿的跟條麵條似得,哪裏站得住,只愈發摟緊了賀天祿。
“啁啁……”鷹蹭在蘇霽華腳邊安慰着她。
蘇霽華咽着乾澀的喉嚨,終於是緩下了神,然後被賀天祿甩到一旁,癱軟着靠在房廊下的紅漆圓柱上。
“天要亮了。”賀天祿冷眼瞧着蘇霽華。
蘇霽華靠在一旁圓柱上,渾身僵直的發顫。“剛才那屋裏頭的人……是誰?”
如果說是賀景瑞,可脾性怎麼相差那麼大?如果說不是,那張臉明明就是賀景瑞的樣子。
賀天祿沒有說話,他抿唇,稚嫩的臉上顯出一抹怪異神色。“你看到了?”
“什,什麼?”蘇霽華結巴道。
“你看到了。”賀天祿篤定說完后皺眉,一雙眼盯在蘇霽華臉上,似在思索着什麼。
蘇霽華摟緊身邊的紅漆圓柱,頭頂上掛着的紅紗籠燈被陡起的寒風吹得“嘩啦”響。地上的斜紋方磚上印出層疊飄忽的暗影,溯風過樹,葉生寒音,蘇霽華登時被這氣氛嚇得頭皮發麻。
賀天祿搖頭轉身,把鷹從地上拎起。“打不過,沒辦法。”
“什麼打不過?”賀天祿說話沒頭沒腦的,蘇霽華現在腦子又亂的很,根本就聽不懂。
賀天祿轉頭,突然抬手指向天際。
蘇霽華下意識的轉頭看去,然後就感覺后脖子一疼,失去了意識。
正屋的戶牖處漸漸顯出一個挺拔身影,披帶月光而來,明明是清潔皎色,攏在他的身上卻硬生生的顯出一層晦暗。
“半年不見,過的可好?”男人的聲音帶着低沉暗笑,似乎愉悅至極。
賀天祿抿唇,朝着男人拱手行禮,“二舅舅。”
蘇霽華站在二門處未動,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發拉攏了幾分。
“喲,大奶奶回來了。”朱婆子笑盈盈迎上來。想必是羅翰給了這春悅園內眾人不少好處,不然這朱婆子的臉也不會如此好看。
“今日是誰打掃內院?”蘇霽華冷瞟一眼朱婆子。
瞧見蘇霽華的面色,朱婆子一愣,當即也有些擺臉。“奴婢不知。”
蘇霽華輕笑一聲,陡然伸手朝着朱婆子的臉扇了下去。
朱婆子被扇的一臉懵色,全然沒有想過往常那個對她恭恭敬敬的大奶奶竟然敢如此對她。
“大,大奶奶,奴婢可是大夫人的人!”朱婆子扯着嗓子說話,聲音粗沙卻又尖利,劃破寂靜的內院。
“打的就是你。”蘇霽華握緊鈍痛的手,可見方才她使得力氣有多大。
朱婆子頂着臉上的巴掌印,完全被蘇霽華震住,獃獃的捂着臉站在那裏半響沒動彈。
“去將打掃內院的人喚來。”蘇霽華朝身後抱着奶娃娃的梓枬道。
“是。”梓枬應聲,喚了管事婆子來。
管事婆子早就聽到這處的動靜,原本想着能避則避,卻是不想那梓枬冷着臉來喚她,手裏還托着個奶娃娃。
一臉惴惴的趕緊將打掃內院的一個小丫鬟拉扯到了蘇霽華面前,管事婆子討好的朝蘇霽華道:“大奶奶,就是這小蹄子打掃的內院。”話罷,管事婆子伸手狠狠掐了一把那小丫鬟的胳膊。
小丫鬟縮了縮身體,雖低着腦袋,但卻一臉不服。
整個院子裏頭偷懶的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怎麼偏偏要尋她的麻煩呢?
蘇霽華冷眼瞧着那小丫鬟,是個粗使丫鬟,年歲不大,容貌也不好,但一雙眼賊溜溜的泛着精光,一看便知心思不正,怪不得會偷懶成這樣。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這院子裏頭也有院規。”蘇霽華攏袖抬手,手指向內院盝頂處,“你們去圍井口那處跪着,我什麼時候讓你們起,你們便什麼時候起。”
盝頂下是一井亭,佔地不大,四周圍石欄板,井以漢白玉石而制,四柱刻覆蓮,盝頂正中開露天洞口,正對井口。有溯雪自盝頂處飄落,堆積在井口周圍,素白茫茫一片。
朱婆子似是不服,正欲開口時撫到自己漲疼的臉,當即便閉上了嘴。
這大奶奶怎麼好似轉了性,愈發厲害了?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梓枬突兀瞪眼揚聲,嚇得懷裏的奶娃娃驚哭出聲。
朱婆子縮着身子邁步往盝頂處去,管事婆子拉扯小丫鬟也一道隨了過去。
石磚冷硬,帶着刺骨陰寒的雪漬浸入衣物中,朱婆子被凍得一個哆嗦,卻不敢亂動。心中百轉千回的想着如何去大夫人那處好好告上一狀。
“阿娘,抱,阿娘……”奶娃娃的臉上掛着兩顆眼淚珠子,正伸着小胳膊使勁的朝蘇霽華那處傾身過去。
蘇霽華蹙眉轉頭,看到奶娃娃被溯風吹得紅彤彤的臉,小鼻子一吸一吸的也被凍紅了。
“梓枬,抱正屋裏頭去吧。”
“是。”梓枬踩着院內雪漬往正屋內去,蘇霽華站在二門處冷眼瞧着西廂房處,果然見朱窗處被推開一條縫,直至梓枬進到正屋后才“吱呀”一聲被關緊。
白娘自西廂房內走出,拿過靠在房廊處的一把大掃帚艱難的走到內院甬道處。“大奶奶,雪天路滑,丫鬟婆子不盡心,您莫要氣壞了身子。奴替您將這雪漬掃乾淨了您再走。”
話罷,白娘垂首,細細的替蘇霽華清掃雪漬。
蘇霽華站在那處未動,聽到正屋內傳來奶娃娃撕心裂肺的哭嚎聲,聲聲陣陣喚着“阿娘”。
白娘眉眼平靜的掃雪,神色尤其認真。她一身素白襖裙手持竹掃帚,身形本就纖瘦,被那竹掃帚一襯,更感覺羸弱幾分。
大門口,羅翰剛回,帶着一身寒夜水霧穿過外院至二門,一眼瞧見站在冷風裏的蘇霽華,趕緊上前將身上的大氅解下給她披在身上。
“不回屋站在這處做什麼?”
“瞧瞧。”蘇霽華抬眸,往隔壁賀景瑞的院子看了一眼,但因為視線不佳,所以只看到正屋二樓一盞紅紗籠燈,被溯雪打的左右搖晃。
“你身子不好,凍壞了我可不伺候。”羅翰抬眼一掃內院,立時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冷哼一聲,牽着蘇霽華進屋。
白娘拿着手裏的大竹掃帚,指尖緊握,指骨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