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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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剛剛被封了大司馬的賀家二郎,賀景瑞。賀景瑞現年二十有四,卻已被封大司馬,可見皇恩浩蕩。
丫鬟婆子聚在內宅門口,翹首盼着,窸窸窣窣的說著閑話,神色興奮。賀家二郎美名遠揚,出行時常有擲果盈車之態,聽聞便是皇上最寵愛的朝陽公主都心悅於他,能得見這般神仙一樣的人物,怎能不興。
今日雪停,日出。暖融陽光傾斜而下,看着清冷,遠遠走來一行人,為首之人身披大氅,頭戴玉冠,俊挺如松結,雙眸清若寒潭皎月,仿似不食人間煙火。
“二舅舅。”二奶奶羅素一眼瞧見進內宅院的賀景瑞,飛鳥般的便奔了過去。
賀景瑞雖是個武將,但姿貌俊美,舉手投足間如美玉之潤,溫雅清舉,果真擔得世人陌上公子之美稱。
他朝着羅素微微頷首,神態清冷。
“表姐。”身着輕便短衣汗襦的賀天祿站在賀景瑞身後,十六歲的他面容尚帶稚氣,但因隨賀景瑞上過戰場,所以氣勢比之同齡人更盛些。
“嗯。”羅素敷衍的一點頭,根本就不把賀天祿放在眼裏。不為其它,只因為這賀天祿是個身份低下的私生子,卑微到不值一提。
賀天祿乃賀家二女賀初雙所生,這賀初雙素是個不羈的,年輕時珠胎暗結生下賀天祿,前些年又仗着賀家之勢與男子偷情,被發現了也不懼,竟鬧到了聖上面前,好在賀夫人幫着說話,聖上不僅未怒,反而還賜了婚。
那與賀初雙偷情的男子名喚王文林,乃大明開國功臣,曲逆侯王平之後。聖上憐惜王家一代忠烈,特與了那王文林一個詹事之位,官雖不大,卻是個內侍,可見聖上對賀家的信任。
只可惜,即便有了王文林這個繼父,賀天祿腦袋上“私生子”三個大字是抹不去了,這也就是為何他一直隨着賀景瑞的原因。
“二舅舅,你可要與我評評理,前些日子我不過就是打罰了一個下人,老祖宗便不依不饒的訓斥我,都給我氣病了。”
扯着賀景瑞的寬袖,羅素噘嘴告狀。
賀景瑞搖頭,聲音清冽如玉珠落盤,語態平和。“我聽聞那天是老太太的壽宴,你這事確是做的有些不對,老太太責罵也是應當的。”
羅素最喜她這二舅舅,卻也最懼她這二舅舅。見賀景瑞這般說了,便乖乖閉了嘴,順便將欲抱怨蘇霽華的那些話也一道給咽了下去,只引着人往老太太的春暉園去。
春暉園內,小丫鬟探頭羞瞧着,蘇霽華端坐在綉墩上,目光隨着那被寒風吹得一起一伏的厚氈一道跌宕起伏,神態緊張。
“老祖宗,賀家二郎來了。”二門處傳來婆子的呼喊聲,蘇霽華挺直背脊,鬢角處有細汗滑落。
厚氈掀起,先入眼的是一隻厚底的皂角靴,然後是月白色的大氅,再上是玉制腰帶,上掛兩組佩玉,行走時珩鐺佩環,不疾不徐,聲音悅耳。
“給老祖宗請安。”男人入內,帶進一室皎色清寒。
老太太坐在羅漢塌上,面容和藹,“先前見時已過四載,難得你還挂念着我。”
“老祖宗乃大哥親母,便是景瑞之親母。”
賀景瑞與李錦鴻之父曾為忘年交,甚至於結拜成了兄弟。若算起來,蘇霽華還要喚他一聲三叔。
“三叔。”蘇霽華起身,朝着賀景瑞垂眸行禮。
賀景瑞轉身回禮,卻在觸及到蘇霽華那張媚色姿容時眉心一蹙,雙眸輕動。
“這是大房的華姐兒,鴻兒福薄,可憐華姐兒小小年紀,就守了寡。”老太太嘆息道。
賀景瑞微頷首,收回目光,又與大太太和二太太見了禮。
老太太身旁的大丫鬟翠雀上前替賀景瑞卸了身上大氅,又端來木凳。賀景瑞撩袍入座,接過翠雀手中熱茶。
蘇霽華坐回原位,心中滋味交雜。這賀景瑞到底是認出了自己沒有?
老太太略略與賀景瑞說了些寒暄的話,便談到了正題。“鴻兒的事,還盼着大司馬去聖上面前美言幾句。人都去了,擔著這罪名,連李家祠堂都入不得。”
賀景瑞頷首,“明日入宮,我便與聖上言說此事。”
蘇霽華垂眸,一口銀牙幾乎咬碎。這老太太的算盤打得真是好,赦免了罪名,難不成還想把人“死而復生”的接回來?
正說話間,原本陪着賀景瑞前來春暉園,現下卻姍姍來遲的羅素猛地一下打開面前的厚氈子,將身後的李家二爺李溫睿扯着耳朵拉了進來。
“二舅舅,這渾物又去香滿樓鬼混了不說,竟還從梨園領了個戲子回來!”羅素聲音頗大,尖利的刺人。
“有客在,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老太太斂眉,猛拍了一把身旁的小几,震的茶盞輕撞。
羅素渾身一震,趕緊伏跪於地,滿臉委屈道:“老祖宗,您瞧瞧這人,在外頭鬼混便不說了,他竟還將人領到府裏頭來了……”
李溫睿被羅素指着腦袋,蔫蔫的跪在那裏滿臉心虛。
二太太急急進來,身後跟着一人,素衫衣裙,纖腰窄肩,動作間隱帶戲子風情。
“求老祖宗明鑒,這戲子不是睿哥兒自個兒要的,是給大奶奶尋的。”
突然被拉出來墊背的蘇霽華眨了眨眼,神色疑惑的看向二太太。
二太太將身後的戲子拉出來,滿臉急色的道:“正所謂長嫂如母,睿哥兒見華姐兒日日悶悶不樂便上了心,特去外頭尋了個戲子來給華姐兒解悶。”
這說辭,只要是個稍微有些腦子的人便不會信,但今日有客在,老太太又是個要面的,只能隱下這口氣,面色難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戲子道:“也是睿哥兒有心了。華姐兒覺得如何?”
那戲子跪在地上,抖如篩糠,面色慘白。她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便全看這李家大奶奶的一句話了。
蘇霽華起身,低眉順目模樣。“春悅園清冷,多個人陪着倒也是好的。”
照着老太太的意思,這人她是不想要得要,想要也得要了。
“嗯,既如此,你便領了回去吧。”老太太頷首,轉頭看向賀景瑞道:“讓大司馬看笑話了。”
賀景瑞起身行禮,“是賀家未管教好素兒。”
羅素依舊跪在地上,神色愈發委屈,“二舅舅。”
賀景瑞伸手,將人從地上扶起,聲音清悅道:“不可任性。這人是你自個兒偏要挑的,到如今,再多說也無益。”
這番話暗含深意,羅素聽了,瞬時便斂了脾性。
蘇霽華垂眸,心中自嘲。這話又何嘗不是在說她呢?
一出鬧劇告落,再出春暉園時,蘇霽華身後便隨了個戲子,名喚白娘。
先前白娘一直低着頭,蘇霽華未瞧清楚她的模樣,現下出了春暉園,蘇霽華一眼瞧見那張臉,當時就蹙了眉。
這白娘的長相,竟與她有三分相似。
那李溫睿的齷齪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呀。
*
雨雪天,青磚濕滑,蘇霽華走的極慢,她遙遙看到不遠處欲回府的賀景瑞,趕緊吩咐梓枬先領白娘回去。
站在空蕩蕩的亂石路間,蘇霽華咬牙,一屁股就跌坐了下去,然後又將身上大氅甩至假山石后,一人瑟瑟發抖的捂着腳踝陷於積雪中。
賀景瑞緩步走來,俊美面容在細雪之中更添幾分清冷。
“三叔。”蘇霽華抖着唇瓣開口,聲音嬌軟,透着怯意。
賀景瑞止步,猶豫片刻后撥開面前枯枝,看到那陷入積雪之中的蘇霽華。
身穿單薄襖裙的蘇霽華未施粉黛,纖細身影陷入溯雪間,瑟瑟發抖蜷縮成一團,凍得臉色煞白,卻依舊難掩本身艷色。尤其是那被打濕的素白襖裙,緊貼在身上,勾出素腰白肌。
“三叔,我不小心崴傷了腳。”
賀景瑞站定在那處,目光落到蘇霽華的腳上,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又別開了頭。“我去替你喚人。”
說罷,賀景瑞轉身欲走,卻是被人扯住了大氅。他轉身回眸,看到一隻素白玉手,被凍得指尖泛紅,卻執拗的扯着他的大氅不放。
“三叔,你別走,我怕。”
靜悄悄的園內,溯雪風寒,女子的聲音格外清晰,聲嬌軟媚的勾着人心。明明是枯敗之季,園內卻像是突多了幾分鮮活春.色。
賀景瑞抿唇,眸色平靜而清明。他抬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蘇霽華披在身上,然後又從腰間取下一玉遞給她道:“此乃暖玉,握於掌中可安心。我替你去喚人。”
掌中暖玉溫潤如脂,光滑細膩,就如那人一般,如玉君子。
蘇霽華看着賀景瑞消失在亂石路間,身子一軟,陷進那件月白色的大氅中,眸色漸濕潤。大氅溫暖,外沾濕雪,內里尚帶男子身上的檀香味,貼在身上,若有似無,暖人心脾。
“送些去吧。”蘇霽華不在意的往嘴裏放了一顆山楂球。
“那按大奶奶的意思,是要送些滋補用物,還是糕點小食?”
蘇霽華含着嘴裏的山楂球用舌頭輕舔,那山楂球順進口中,滋味酸甜。她略思片刻,朝着梓枬招了招手,臉上笑意明顯。“你附耳過來。”
梓枬神色疑惑的湊上前,在聽到蘇霽華的話后瞬時便瞪大了一雙眼。
“大,大奶奶,這能行嗎?”
“這可是平常人家時常吃了,用來強身健體的滋補好物。”自然,她是不會吃的。“行了,快去吧。對了,讓人去城北那處買,專挑裂開的買,這樣的才最是新鮮好吃。”
梓枬面色猶疑的應了一聲,然後吩咐外頭婆子去城北買那物。
片刻后,婆子急匆匆回來,朝着蘇霽華行禮道:“大奶奶,二爺收了那物,說滋味甚好,只是,只是有股咸臊味。”
蘇霽華慢條斯理的咽下嘴裏的山楂,語氣輕慢道:“用童子尿燒出來的蛋,自然滋味不用於尋常的蛋。”
婆子面色大驚,怪不得她買時便聞着味道不尋常。
梓枬微垂首,小心翼翼的掩飾住臉上的笑。
“行了,還杵着做什麼。”蘇霽華斜睨一眼那婆子,“再去城南的德耀堂買些消食丹替二爺送去。”
“哎哎。”婆子急應,趕緊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梓枬幫蘇霽華端了碗杏仁茶來,壓着聲音道:“大奶奶,這消食丹……”
“德耀堂的大夫乃閩南人士,最慣用童子尿提煉粉末製成消食丹。”
梓枬單手捂住嘴,再不敢言語,趕緊去隔壁茶室重又給蘇霽華溫了一碗杏仁茶。
“大奶奶,今日天色不錯,奴婢聽說後花園子那處開了些梅花甚是好看,您要不要去瞧瞧?”
蘇霽華輕抿一口杏仁茶,微微點頭。老是呆在這春悅園內憋悶的慌,正好出去消消食。
因着天冷,後花園子處並無什麼人煙,蘇霽華坐於軒楹處的美人靠上,縱目皆山樓,結茅竹里,障景山屏,聳翠可餐。
李府雖已有落敗之相,但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卻不少,單是這座宅子便佔了大半條街,後花園子裏頭更是攏了好幾座青翠剎宇。環窗隱見,梵音到耳,伴着瑟瑟風聲尤其沉靜人心。
“大奶奶,您瞧這梅花,開的多好。”美人靠外正盛着一棵梅花樹,枝椏茂盛,素雅馨香,瑟瑟伸進軒楹內。樹根處以冰裂石磚鋪地,繞梅花磨斗,冰裂紛紜,煞是好看。
蘇霽華抬手攏向面前的梅花枝,指尖輕捏,掌心中便出現了一朵素梅。
瞧着蘇霽華的動作,梓枬暗咽了咽唾液,靜站在那處未動。